国公府的人哪里见过这么爽直粗俗却有趣的汉子?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内心都回荡着一句话----总觉得救命恩人把我们小姐和公爷一起调戏了怎么破?
□□箭队的出现迅速扭转了局势。眼见危险逐步消除,袁国公便安排人手整治东西,并叫蜜糖带书衡下去休息。水面上一叶小舟飞快的冲过来,如飞一般,轻快如一只幽灵。一个挺拔高挑的青年如标枪一般昂然站于船首,器宇轩昂,凛冽如剑,在天地间分外耀眼而显著。
书衡远远看了一眼,感觉心脏被挤了一下,三年多不见,他竟如此英武不凡了。
刘旸纵身一跃,当先一步跳上甲板,认真的看着袁国公,半晌一拱手:“奉陛下之命前来迎接,迟了一步,让您受惊了。”
袁国公伸手一扶:“不敢,有劳殿下。”
一问一答之间,便有仆夫迅速而轻快抛去尸体,清洗甲板,摆上小几和蒲团锦垫。旁边还安置了一个转顶羽人博山炉,百合香袅袅升腾,迅速而柔和的驱散血腥味和水腥气。袁国公轻轻挥手:
“请。”
随即便有常玉提了铜壶过来,咕嘟嘟冲进两杯热水,浓郁的茶香立即散发了出来。
刘旸默然不语。眼见定国公又特意回舱更衣梳洗,好整以暇的整理完毕才又重新回到甲板更是无语。两人分宾主坐定,这里又是一片月明风和风轻云淡,仿佛惨烈的围剿根本没有发生过。
他闷闷的饮下一杯茶,才说道:“当年您要亲身去江东,我是不信服的,但经此一夜,我便信了。”
这等气度,心智,机变,风仪,难怪他敢主动请缨。敢把袁国公当成文弱书生的人要么眼瞎要么脑残啊。
袁国公顺了顺头发,微微笑道:“当初殿下要去江东,我也是不信服的,但您到江东的第三天我便信了。”
那整治江东的手段让他不仅可以称为青年才俊,甚至可以划入不世出的英才行列。
“陛下安好?”
秦王深思一番,哈哈一笑:“除了眼角和脑门的皱纹多了几条,人愈发唠叨了点,其他都还正常。”
青年才俊的形象在这夸张的玩世不恭的大笑下瞬间碎裂。
“夤夜凉风三更天,殿下何故不眠,出没此间?”
“是陛下咯。他三日前听说袁夫人已回归了府中,便迫不及待的跑到您府里去看,结果发现您没有回来,就生气了,打发我来迎迎,谁料赶得巧。这些人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加害朝廷命官。”
-----打劫朝廷命官的事您爹也玩过,而且玩兴高涨。袁国公轻轻笑了:“殿下也是机警,竟有带着亲卫队迎客的习惯。”
“哦,我原本就是带着侍卫田猎呢,接到陛下的命令,索性直接拉着人马过来了。人多威风嘛。千骑卷平冈,多么畅快!”刘旸随口应对。
那表情过于轻狂滑稽,碎裂的青年才俊形象已经灰飞烟灭。
书衡更衣梳洗过,趴在窗边透过窗缝看到,忍不住歪了嘴角:帅不过三秒啊,你就不能收敛一点,非要创造个表情包?不过话说回来,他的收敛仅限于当年跟她单独相处的那两日----想来应该装的十分不易。
她现在已经大了,不能和以前一样毫无顾忌的见外男,所以只好选择了偷窥。难怪古代的小姐都喜欢躲在屏风后头偷看,果然有点意思啊。“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度过劫难,心弦大松的书衡几乎要唱出来了。
一边的蜜桔准备了热水给她沐浴,让她再好好的歇一歇。蜜糖却是兴冲冲的端了碗红枣八宝粥过来:“小姐,咱吃点东西压压惊!”
“这些人是何来历,公爷可有眉目?”
“政敌刁民,不外这两项耳。”袁国公的话语风轻云淡,仿佛刺杀这种事不算什么。刘旸微微挑眉:“可有什么损失?”
“嗯----”袁国公思索片刻:“一场好眠?”
“看来只是有惊无险。”刘旸忽然觉得头疼,为什么交流这么吃力呢?他默默决定要是袁国公接下来说钱财乃身外之物,不过浮云耳,他就直接起身走人。
“大约有那么一些在江南寻访到的古物,子申父已目云带流尊,三虎足羽人镂空高柄豆,召伯虎寿面纹罍,玹纹茧形壶什么的。”袁国公摸着下巴:“可遇不可求,出于泥土归于逝水,想来也是我凡人一个无福消受,它们自寻了归宿。”
“-----您真豁达。”我还能说什么呢?刘旸默默望天:不需要压惊不需要安抚不需要鼓舞,总觉得自己没有起到料想中的作用。
说道归宿,袁国公微微皱了皱眉,衡儿过了十二了啊。这次回京还不是很快要议亲了-----哎,好难过。刘旸看着忽然间就自顾自笼罩在忧伤气氛里的袁国公,现在好像是需要安抚鼓舞一下了。可完全搞不清头尾怎么办-----忽然觉得自己皇帝老爹很厉害,竟然能跟他相处的那么好。
两日之后,停船靠岸,袁夫人派来接人的车马婆子已经在岸边等着。一个穿秋香小袄铁锈红马甲的婆子笑成了团团脸,亲自携书衡下车。这是她的乳母,好久不曾见过的李妈妈。她轻轻搀过那只白嫩柔软如羊脂暖玉般的手,心里不由得轻轻吸气,小姐竟然出落的这般动人了啊。
柳絮满城,暖日和风。
桃粉色遍地绣铃兰舞蝶束腰留仙裙,外罩乳白色纱制暗银线祥云长衣,身量窈窕,体格初成,行止端庄高贵,自然有一番说不出的气度。她头上戴了红缨簪明珠四角彩带坠八珍的帷帽,看不清面目到底如何,那盈盈的一出手却仿佛恰好探到了人心里,弄的人直痒痒,恨不得恰巧有阵风恰好吹来,撩起了纱帘让人一窥真容才好。
然而这副美景只有一瞬,昙花一现,迅速消失了。几大片扬花飞过,车帘放下,那倩影便隐没了。
书衡回到府中就软在床上,无他,她来了重生为人之后第一次月例。“血光之灾啊血光之灾。”她瘫软在床上唏嘘:“爹爹诚不欺我。”
☆、第85章 回京
书衡归来的巧,刚休息一日,净去一身风尘便赶上了皇家田猎。作为一别经年的定国公家属,她被正式的邀请了.不过书衡正处在暴风雨之后的空窗期,神经被刺激到了最高点,如今刚平复下来,短时间内难再次玩的嗨。所以稍事妆扮,只打算随意应个景。
皇帝陛下保养得宜,但毕竟年岁不饶人,加之得力助手不在身边,平白操了很多心,所以鬓角还是隐隐约约看出了花白痕迹。但他着明黄衣衫箭袖龙袍,跨上高头大马当先冲出去的时候,还是很有些老夫聊发少年狂的豪情。远远的,书衡就注意到了小四。
那个粉嫩水灵精致如宝的伪萝莉,如今已经秀如芝兰美如冠玉,褪去了当初那点女气,棱角初显,远远地站在了那万人中央,坦然而随意的接受着众人艳羡或倾慕的眼光。外表华美而仪态从容,让人想起那唐诗中,银鞍白马度春风,衣袖沾香进酒家的武陵少年。想来,他也已长大,走出了对大哥哥的童年崇拜,正值英姿纵横的时候,意气风发而锐不可当。纵马紧随父皇奔出,仿佛一道携带天神眷顾的闪电,一路灼伤小姑娘的眼睛。
随后是俊秀风流的二皇子,他的长相虽了李妃娘娘十分不错。皇室美女多,基因改善工作进行的有条不紊。书衡立即想到了当初不小心撞见他与某女子偷情的事,下意识的探寻身边贵女,却不曾发现哪个人面露异样。
随后是六皇子,他知道自己年纪幼,不可能赢过几位兄长,所以表面上做出了很积极努力的样子,但从马步迈动来看,并未很用力。
书衡下意识的搜寻了一圈,果然没有见到刘旸。随后得知大皇子于骑射一技天赋开挂,陛下觉得跟其他几个儿子放在一起比有失公允,所以把他赶一边替自己招待大臣。
但如今这些表面的花哨已经蒙蔽不了书衡,她晓得皇帝定然是把袁国公遇险一事交给了刘旸查办。他是当事人,又是被皇帝放大了优点给予了厚望的长子。
连续经历一些事后,书衡开始静下心来思考一些问题。这个皇帝,哪怕再任性胡为,也称的上一个奇人。就拿一点来说,后宫。皇帝身边从来不会少人,皇后进宫之前,他定有宫嫔伺候,更不用说表姐李妃姿容艳丽。但他硬是等到皇后生下了长子,生下了俩公主才放开后宫生育。
书衡本能的意识到,或许是幼时见识过后宫血拼或者见识过李后的手段,他瞧不起女人(这倒正常)但又敬惧女人,所以他的态度是该睡就睡但敬而远之。你们不爱我,不要紧,我刚好也不爱你们。大约是书读的少,对孝的认识也不够深刻,他对李太后也是如此。与那些认为全天下女人都该心里只有我的皇帝相比,竟然显出几分磊落来。而且因为他根本不放心在后宫,所以不会因为杨贵妃而出现杨国忠,跟前几任皇帝比,他的后宫竟然算得上最和平的,外戚操权乱政的局面根本没有出现-----袁国公?那不算-----又是可以记入史书传为美谈的一项。
这个看上去很混账的人说不定有着不自觉的乱中有序的智慧啊。书衡默默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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