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局,杨寄胜;第二局,叱罗杜文胜。
即将到来的第三局,顿时让在场的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叱罗杜文是先手,他接过摇杯,觑着杨寄发白的脸色和战栗的手指,心里比他平静多了。杨寄担心妻子到了这个地步,接下来必然是心慌意乱,输掉的可能性很大;就算他赢了,自己照样可以找个借口留下沈沅,只要让这尊“神”能及时回到原州,自己这场仗,应该是赢定了。等得到原州和金城,倒是要考虑这个赌棍将军的提议,怎么和自己的皇帝阿兄打打太极,为自己争取到些切实有用的东西。
叱罗杜文在家赋闲的时候,除了每日读书习武,还有大把的时间打发不掉,他的哥哥叱罗乌翰又尤其忌讳他与外臣交接,所以,叱罗杜文除了找几个同样没啥出息的狐朋狗友回家赌樗蒲之外,别无事情可做。一来二去,樗蒲的技术倒也不错,虽不能次次心想事成,但也常能摇到自己想要的花色。
他拿过摇杯开始摇起来,不急不躁,慢慢地谛听摇杯里樗蒲相撞击的动静,髹漆的黑面略重,落到杯底的声音会略沉一些,这样子慢慢听,就能摇出八_九不离十的花色来。
过了好半晌,他终于摇好了,把摇杯放在桌上,灼灼地望着杨寄:“我开了?”
杨寄的呼吸瞬间一紧,艰难地点点头,强笑道:“请!”
摇杯打开,四黑一白,是个非常漂亮的“雉”,比这个花色大的只有全黑的“卢”,可在樗蒲三十六种花样中,要摇出一个“卢”何其不易!
杨寄接过摇杯,手法滞缓,好一会儿才感觉他专注起来,亦是小心摇动着摇杯,认真谛听,唯恐稍有差池。然而,又何能保证就是一个必胜的“卢”!杨寄几回欲要放下手中的摇杯,但又是不敢,又摇了一会儿,才终于认命一样放了下来。他神色馁然,还没有开摇杯,就一脸晦丧样,自己摇摇头说:“唉,听天意吧!开!”
大家都屏住气息,伸脖子看摇杯里头的乾坤。旋即,北燕一方笑逐颜开,而杨寄那里的三个,表情瞬间垮了下来,不敢置信地望望杨寄,又望望摇杯,再望望杨寄,再望望摇杯。摇杯里,赫然是三黑二白,已经是输了。
杨寄那张脸,前所未有的黑沉,眸子里黯然无光,他不说话,死死地攥着拳头,呼吸都是浅浅的。叱罗杜文心情大好,也没必要顾及对手的心情,笑道:“杨将军,我三局两胜了,你们南朝说的,愿赌服输!”
杨寄慢慢抬起眼睛,眸子里像结了寒冰,他的话音从牙缝里钻出来,还带着牙齿叩击的颤音:“我……我愿赌服输!但是,请再跟我赌一次!”
叱罗杜文好笑地看看他:“再赌?杨将军拿什么赌?金城?太远了,我不大放心呢!”
杨寄自嘲地一笑:“我知道……我原是秣陵县里的小赌棍,以前赌得一文钱不剩了,就是赌身上的部件儿。除了这颗脑袋,尚要回原州报到,其他的,你挑一样好了。我若再输,一定认罚!”他没有带兵器进来,便用目光瞟了瞟叱罗杜文腰间的解手刀,抬抬下巴指了指。
叱罗杜文倒不知南朝人玩樗蒲还能赌出这种花样来,吃惊之余,打量杨寄布满着血丝的眼睛,颌角眉梢亡命之徒的模样,倒也印证了自己读书之中所读到的那些赌瘾发作、不惧生死的赌徒豪侠的形象。杨寄此时已经丧失了理智,叫他不赌下去,只怕就要扑过来打人了。
“何必呢!”叱罗杜文轻笑道,也是在检查自己的猜测,故意云淡风轻地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若取了你的胳膊腿儿,又不能吃。你倒自此就废了。如果真想和你妻子团聚,你干脆投到我的营下,我自然不会慢待你。”
赌棍根本不听,一拍桌子吼道:“你赌不赌?!你敢不敢赌?!”
叱罗杜文也有些被激怒了,冷笑着轻轻颔首:“好,赌就赌!我还拿你夫人做注。你呢?身上的部件儿任我挑?”
杨寄愣怔了片刻,斩钉截铁地说:“是!”
叱罗杜文忖了片刻,指着杨寄的脸道:“若是你赢了,你带夫人走,原州我来接手——我不会再与你赌第三回了;若是你输了,你亲自动手剜出这双眼睛给我!”没有眼睛,看你再怎么练兵,怎么侦查,怎么在沙盘上策划布局!
杨寄赌博的时候素来是条不计后果的硬汉子,当即拍板道:“好!”
“这次我先手!”他一把抢过摇杯,握紧杯壁,默默地似在祷祝,然后一下一下,神态坚毅,双手也摇动得坚毅。
☆、第133章 骗局
第一局,杨寄获胜。第二局,摇杯打开,清一色全黑——一个漂亮的“卢”!
叱罗杜文连再来一把的机会都没有了,他的脸色变幻了瞬间,不过想到杨寄不过赢回了自己的妻子,原州城还是在自己手中了。其间所得者孰大孰小,他还是分得清的。因而,他也大度地说:“愿赌服输。我既然输了,自然说话算话。”
他们重新坐下来,收了一应赌具。叱罗杜文道:“一手交城,一手交人。明日,你令城中军士缴械投降,等我的人占领城防各处,检查好一应情况。就把你妻子交还给你。”
杨寄一脸晦丧样,摇摇头说:“我只答应把城给你,没有说我的人也全数归你。这是我辛辛苦苦练的兵,也是我日后安身立命的本钱。这些兵不跟着我,下一步我就死定了。”只消叱罗杜文几十个人追击,杨寄就玩儿完了。“你我今日一场赌,也算是有了朋友之义,你不会眼看着我输得光腚回去,直接被我们的陛下军法处置了吧?”
其实,真是杨寄的人,叱罗杜文也不敢用,但他仍说:“原州城一万三千人,都跟着你走,我可不放心,万一杀个回马枪来,我虽不怕,总归是麻烦事。这样,你带的人里,不少是原来我阿兄河西王的旧部,他们是我族人,自然也想归家。这些人你留下来,方便我的军队交接。”
杨寄思忖了半日,才勉强应道:“这些人有六千多……好吧。但是我也不喜欢屁股着火,你要答应,绝不立即追击。就算想要金城,也正儿八经以后再战。”
两个人虚与委蛇,故意在这些根本就不可能算数的事情纠缠不清,把戏演得像真的一样。最后,杨寄长叹一口:“想我杨寄,一生赌博,赢多输少。却都输在了最要紧的地方!”
他离开了叱罗杜文的营帐,越过栅栏和铁蒺藜,向原州城而去。夕阳中,他的背影显得孤寂而蹒跚,影子被拉得老长,拖在金色的砂砾地上。出了北燕圈住的区域,他才恋恋地回头,终于上了马匹。叱罗杜文面露微笑:兵不血刃,而赢得大胜,幸甚至哉!
杨寄在马上颠着,他身后那个瘦得猴儿似的家伙,一脸贼气地过来:“将军,不能吧!今日第一场怎么输了?难道我的手法不好用?”
杨寄拿鞭杆敲了敲那人的胳膊,脸上的颓丧一洗而尽,是一副笑颜:“李鬼头,你要立功了!你这耍千的技术,真是好用极了!”
“好用极了?”李鬼头从秣陵牢房里出来,入了北府军,又重新被“故人”杨寄简拔_出_来,他瘦弱不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做伙夫都嫌差,却做了亲兵,一直以为总是和杨寄是乡亲的交情在。但今天他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既然“好用极了”,为何第一局输得那么惨呢?
因为杨寄输得惨,有人就高兴啊!有人高兴,就会大意上当啊!
叱罗杜文兵不血刃,赢了这一大局,旁边人劝他小心杨寄弄鬼,叱罗杜文笑道:“他要弄鬼,自然直接跟我换原州,否则,绕那么大的圈子,万一我不肯跟他赌第二场,他不就全无指望了?我并不傻,横竖他妻子一直在我手心里,等原州城交接无误,我再放人也不迟。怕他弄什么鬼?”倒是快要送走的这个人,叱罗杜文突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脚步顿了顿,转头向沈沅所在的帐营走去。
沈沅几日几夜都没有好好睡眠,坐在毡垫上,靠着帐篷壁倚着,脸色憔悴极了,叱罗杜文掀帘子时,她浑身都是一战,抬起的眼睛肿得核桃似的。这次,居然是她首先发问:“你们……赌好了?”
叱罗杜文笑道:“赌好了。一胜一负,你郎君和我也算扯平了。”
沈沅听说杨寄没有吃亏,心里的担忧才算放下了一些,又问:“你们赌什么?”
叱罗杜文说:“赌你,赌原州城。”他这次不等沈沅发问,蹲下来自己把赌局说了一遍,定神看着沈沅的小脸蛋一阵一阵发白,感觉有趣极了。他动手动脚的臭毛病好像从没有因为读过孔孟的书而有所收敛,伸手去摸沈沅的脸,摸完还轻轻掐了脸蛋上的肉一把,说:“其实第二场我不该赌啊,输了你,心里挺不愿意的呢!杨寄那双眼睛,挖出来只能当泡踩着玩,哪有你好!”
沈沅撇过头,警告道:“你别乱来!你敢碰我,我就死!叫你啥都得不到,还落个‘说话不算话’,‘赖赌账’的臭名!”
叱罗杜文脸色略一僵,旋即笑了起来,欺身上来。他单膝点地,两条腿张开环着沈沅的两腿,见她双手要来推拒,便一边一只捏着摁到帐壁上。沈沅感觉到他带着薄荷气息的呼吸喷在自己的颈边,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叱罗杜文的嘴唇在她的脸颊、耳垂和颈侧不停地蹭着。不似那些糙汉子,他的嘴唇相当柔软,脸上的胡茬也剃得很干净,一点都不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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