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大有和一众官兵恍然大悟,大概没想到我这么歹毒,看向我的目光纷纷带着钦佩。
云谨言冷哼了一声,走出院门将我扔进院外侯着的马车里,自己也一跃上了车,欺身过来,脸孔离我不过十公分,“强掳男子?卖去楚/馆?你懂得不少啊?爷若不来,你是不是就跟着那个月大娘行走江湖做生意去了?那你看看,爷这样的值多少银子?”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那张倾倒众生的脸,不禁咽了咽口水,“你这样的就不卖了,可以留着自用。”
云谨言闻言一愣,白皙如玉的面颊上多了一抹绯红,掩饰地哼了一声,“算你识货!”言罢一撩衣摆,坐在我旁边。
我偷眼望去,见他嘴角微弯,似乎心情不错。
他自怀中掏出一个扁盒,打开盒盖,一股清凉的草药味儿溢了出来。云谨言用手指从盒中挖了点儿药膏,轻轻涂在我红肿的额头上,淡淡道:“还不算太笨,能记得我与你那日的暗号约定。”
他的手指轻柔沁凉,好似小鸟的羽毛拂过我的额头,让我昏涨的头脑也平静下来。马车一晃,我的头撞到他肩膀,他轻声“嘶”了一声,揉揉自己的额头,“不过,你也不用那么使劲儿地撞墙,痛死我了。”
“抱歉我又惹祸了。”我诚心诚意地道歉,“我以为换了男装就不会有事,是我太大意了,没有听从你的告诫好生呆在宁园。我没有保护好自己,还连累到你。”
云谨言依旧一副冷脸,“这点儿痛倒不算什么,只是你不该如此随意地置自己于险境。我回到宁园就发现你不见了,跑去保华堂又被保华堂的掌柜告之你和莫伤出诊。我接到你的信号,知道你发生了危险,却不知道你们在哪儿,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是带着宁大有的人四处乱撞。”
我垂着头,脑袋都快碰到胸口了。我是挺惭愧的,我保证过会保护好自己,不让自己不受伤,可是今日不但磕伤了脑门,还连累他挨咬。是我太鲁莽,现在想起来自己也有些后怕,幸亏云谨言带人及时赶到,若真是被卖了,不但自己受辱,还会累及云谨言和莫伤。
云谨言用手指戳我的脑袋,“别以为你做出一副内疚的样子来,爷就能大人不计小人过了,告诉你这事儿没完。爷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还有……”他一把拉过我的胳膊,舀了一大坨药膏涂在我臂弯和手掌的牙印上,声色俱厉道:“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儿,不许别人咬你!”
我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我保证,我保证,绝对不会再连累你挨咬。”
我们在宁园又多住了一日,当晚宁大有为了庆祝抓获了贩卖女子的团伙,为民除了一害,在宁园大摆筵席以示庆祝。
当然“大摆宴席”的说法是他提出来的,我们对他的筵席也没报什么期望。果不其然,所谓的大摆宴席,不过是在四个素菜一碗清汤的基础上又加了半只鸡和两条巴掌大的小鱼。
我们在他的劝说下共饮了一杯淡如水的酒,就纷纷找借口离席。我的借口是身体不适需要休息,莫伤是今日受辱精神恍惚,云谨言是跑路太多有些疲惫,阿城是要照顾我。于是我们一哄而散,只剩下宁大有一人哀叹,“这么多的菜,不能浪费啊!来人,包起来给夫人和小姐送去。”
我们四人出了宁园,此时已是傍晚,红彤彤的晚霞以天空为卷绘出浓墨重彩的图案,四下里炊烟袅袅,母亲呼唤着贪玩的孩童回家吃饭,一派宁静温馨的景像。
莫伤一路喊饿,“咱们去醉枫楼用饭吧,我这担惊受怕了一天,需要吃点儿好的压压惊,那醉枫楼的野味实在不错。”
我点头表示同意,“只要不是宁园里的饭菜,去哪里吃都行。”
旁边的阿城拉拉我的袖子,“姐姐,中午的时候国舅爷办完事儿就去江边租了一条画舫,还订了一桌饭菜,本想带你游玩的,结果回去后没有找到你。”
“真的?”我吃惊地看向云谨言,后者歪着脑袋看向天边的彩霞,一副不屑理我的样子。
我赶忙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容,“国舅爷,不知那艘画舫还在不在?”
云谨言哼了一声,“在是在,不过爷也没兴趣去了,天都快黑了还能看见什么?”
我低眉顺眼,“古人有诗云: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其实晚上游玩也是别有一番风趣的。”说着,我推了推旁边的阿城,让他帮我说话。
阿城警醒过来忙道:“是啊,光那一桌饭菜就五十两银子呢,不吃也是白浪费了。”
云谨言白了阿城一眼,“怎么跟宁大有那个吝啬鬼似的,不就一桌饭菜吗?爷有的是银子,不怕糟蹋。”
第108章 江上明月
我知道他还为下午的事儿生气,不禁偷偷撇撇嘴,“小心眼儿。”
阿城是云谨言的死忠脑残粉儿,赶忙向我小声道:“姐姐别怪国舅爷生气,你不知道今天下午不见了姐姐,又得知姐姐遇到了危险,国舅爷有多担心。我跟了国舅爷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他那么着急,好像天塌下来一样,直接冲到知府衙门,调了长州所有的官兵搜城。偏偏不知从哪儿得的信儿,他又拿着长州的城图找什么虎池、池虎之类莫名其妙的地方,这长州城还真有虎池和曲口这两个地方,都在城郊,一南一北各离长州二十里,国舅爷带着人马不停蹄地一路飞奔过去,却都扑了空,又无功而返。最后好不容易在巷子里的旧宅里找到姐姐和莫神医。再找不到的话,国舅爷都要飞鸽传书调他的暗卫回来了,还要调动西北大营的士兵来找姐姐。”
云谨言过来敲了一下阿城的头,“就你嘴碎。再多嘴就罚你回去扫一个月的庭院。”
阿城吐吐舌头远远地躲到一边去了。我听了阿城的话越发感到内疚,右手举过头顶向云谨言起誓道:“我用我的人格保证,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在蛊毒未解之前,绝不以身犯险,誓死捍卫自己的健康和安全。”
云谨言听了我的誓言反而皱了眉头,乌黑浓密的睫毛低垂着,挡住了他的眼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窥着他的神色,哦,这是还不满意的意思啊!我拿出小时候干了错事写检讨书的劲儿再接再厉,“从今以后,我一定为你马首是瞻,你让我进我才进,你让我退我才退,再不自由散漫。我会时刻牢记我的处境直接关系到你的安危……”
“行了,”在我还想进一步表忠心的时候,云谨言出声打断了我,“我并不是怕被你连累,我只是……”
只是什么?我疑惑地看着他。他忽然伸手抚过我的头发,伴着悠长的叹息轻声道:“我只是担心你。”
我心一动,异样的感觉充斥全身,就好像前世冬日里去泡温泉。天空中飘洒着雪花,凉凉的落在头顶,让人神思清明,而身体却浸泡在冒着热气的泉水中,心都要跟着沸腾。
大概我此刻的样子很傻,他失笑地摇摇头,“你呀……”复又牵起我,“走吧,画舫应该还在等我们,爷可是付了一整天的银子。”
阿城自然而然地跟过来,却被莫伤一把拖住,“你们两个去把,我饿得受不了了,也懒得看什么夜景,我跟阿城去醉枫楼吃饭,阿城也爱吃醉枫楼的干烧野鸽和红焖雁翅对不对?”
“我其实吃什么都无所谓……”阿城待要说什么,却被莫伤捂了嘴。
云谨言自救了我们回来就没给我好脸色,对莫伤更是横眉冷对,此刻却难得露出一抹满意而感激的笑容,“够朋友!你咬我女人的事儿,爷就不跟你计较了。”
“喂,谁是你的女……”我刚想申辩,被云谨言一个眼刀飞过来,乖乖闭了嘴。谁让我还想去游船呢?吃人家嘴短不是!
一路到了长州城东面的枫露江畔,但见几十丈宽的江面烟波浩袅,头顶明月初升,一艘画舫静静地停驻在江边,舷窗处挂着两串红灯笼,在夜色中随着微风轻轻摇晃,摇落一片醉人的旖旎光晕,照亮了近旁的江水。云谨言扶着我上了船,画舫飘飘荡荡地行到江面中心,顺江而下。
江面上不时有船只经过,有摇橹的客船,打渔的小船,也有跟我们这艘一样的画舫,灯火通明,更有歌妓弹拨着琵琶低吟浅唱,洒落了一江的风花雪月。我立于船头,贪看月色中的枫露江,此时明月高悬,江面都被镀上了一层银白色的月光,船只开过,搅碎了水面的波光,碎银一般层层晕染开来,惊醒了江中的鱼儿跃出水面。
早春时节江上的风还是有些大,虽然我穿得很厚,云谨言还是解下身上的鹤裘披风披在我的身上,又拉起风帽罩在我头上,随意问道:“刚才你说的那首诗‘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我怎么从没听过?”
眼前的美景让我放松了警惕,我笑言:“你当然没听过,这是我们家乡一位名叫张若虚的诗人写的诗,也是我最喜的一首。我很懒的,小学时学过的诗词从不好好背诵,大多只记得一两句,只有这首却像印在脑子里一样。我背给你听好不好?”我仰着头央求他,他笑着点头,于是我轻声念道:“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