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待我念完,云谨言喃喃着这两句,也是痴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赞道:“你的家乡果真是人杰地灵,竟有这样才华横溢的人,能写出这样惊才绝艳的诗句。”
“是啊。”我看着头顶的明月,一丝伤感涌上心头,“可惜我回不去了。”
“那就留下来。”云谨言接口道。
留下来?留在这个不属于我的时空?这个没有父母没有杜诚的异世?我有些迷惘地看向他,他的眼睛落入了月光,如春水般动人心魄,让我的心不自觉地漏跳一拍。
船家早已将精致的酒菜摆在画舫中的八仙桌上,我们坐到桌前,云谨言拿起酒壶斟满我们面前的酒杯。一股芬芳清甜的酒香飘了出来,绯红色的液体聚在雪白的细瓷酒盏中,好似一方上好的红玉。他的声音带着醉人的磁性,“来,尝尝看,这是用今年早春盛开的第一季桃花酿制的美酒,名字叫‘浮光流年’”
我举起酒杯一饮而下,酒香清冽,入口绵软甘甜,带着桃花的馥郁香气,我忍不住将空杯举到他面前。他笑得格外好看,精致得不可思议的眉眼在灯光的浸润下闪闪发光,手执酒壶又往我的杯子里注入一杯。
“你要灌醉我吗?”我笑着问他。
“不。”他神色认真,“我要你心甘情愿。”
我饮下杯中的美酒,傻乎乎地笑着。明月、枫露江、美酒、佳肴、江面上飘过的丝竹声还有眼前这个俊美如斯的男子,一切都是这样美好,我第一次觉得如果真回不去了,留在这里也不错……
那晚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宁园,我忘了告诉云谨言,我的酒量很小很小,前世一杯啤酒就能让我的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正因如此,我很少喝酒,我还算是个有自制力的人,所以也从未醉过。没想到穿到这一世,我的酒量依旧小得可怜,几杯甜丝丝的桃花酒就让我人事不省。
第二天一早,我捧着昏沉沉的脑袋从宁园的床榻上醒来。阿城关切地在屋外问我:“姐姐,你醒了吗?起来吃早饭吧。”
我应了一声,梳洗一番出了屋,悄悄问阿城,“我昨晚怎么回来的?”
阿城神色扭捏,半天才吭哧道:“姐姐是……是被国舅爷抱着回来的。爷把姐姐放在床上,绞了帕子给姐姐擦了脸,又替姐姐盖上被子才离开的。”
我难堪地抓抓头,让弟弟看见我被个男人给抱回来可真是够丢脸的。我忽然忆起一事,小心翼翼地问阿城:“我好像是喝多了,我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阿城想了想,“姐姐就是一直嘟囔着‘回家,回家,我要回家。’什么的,然后就睡过去了。”
“那就好!”我微微放心,随阿城到了饭堂。
刚坐下就见莫伤鬼鬼祟祟地打量我,趁着阿城去拿碗的工夫,他神神秘秘地凑过来,“你们……酒后乱性了?”
我正伸手去拿一个馒头,闻言手一抖,馒头都落在桌子上了,“你别瞎说,没有的事儿!让阿城听见,我这做姐姐的脸往哪儿搁?”
莫伤一脸思索,“还没成事儿?我白给你制造机会,结果你还没将那小子拿下。”
“用你制造机会?关你什么事儿啊?”我差点儿拿手里的馒头去砸他,说得就好像我急色着要扑倒云谨言一样。
莫伤也是愤愤,“我再不识相点儿,云谨言那小子都快拿我当假想敌了。”
“这哪儿挨哪儿啊?”
正说着,云谨言捧着脑袋进了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呻/吟不止。
“你怎么了?”莫伤吓了一跳。
云谨言指着我控诉,“我再跟你喝酒,我就是猪!爷喝一坛烈酒不会醉。结果昨晚你就喝了三两杯桃花酒就醉了,害得我头痛欲裂,彻夜未眠,这会儿脑袋还一跳一跳的疼呢。”
我吐了下舌头,赶紧盛碗粥给他。云谨言哼哼唧唧地捧着脑袋喝粥。
第109章 西山皇陵
吃过早饭,算算行程不能再耽搁了,于是云谨言也只能忍着头痛上路。又走了两天的山路,我们终于在第三天来到了西山。西山脚下便是先帝叶归擎的陵墓。说来也是奇怪,天煜国历朝帝王的皇陵都在离京城不过百里的龙泉山,只有先帝叶归擎驾崩后未葬入龙泉山的皇陵,而是葬到了离京城颇远的西山脚下。听闻当今圣上为了给亲哥哥修建皇陵,动用了逾万工匠,大兴土木,不过半年的时间,就建成了这个恢宏的地下宫殿。几年后大云后云惜晚薨了,也随先帝葬到了这里。
到了这里,莫伤就要跟我们分开了,他要绕到后山半山腰的温泉处采集药材。虽然山间温泉,鸟语花香对我的吸引力更大,不过我舍不得离开阿城,又怕自身遇到什么危险伤痛连累云谨言,所以便决定跟着他先去祭拜先皇后,完事后我们再去后山找莫伤,接上莫伤一起回京。
莫伤惯于云游,背上他的大竹篓,悠哉乐哉地走了。剩下我们三人来到了守皇陵的侍卫处。云谨言年年此时前来,守陵侍卫都认识他这个国舅爷,知道他代表云家前来祭拜先皇后云惜晚,于是熟门熟路地为我们安排下住处。
皇陵从外面看就是一处恢宏的殿宇,但是石门紧闭,有重兵把守。祭祀的仪式盛大隆重,皇陵四周都用白色的帷幔罩起,像我这样的闲杂人等不能靠前,只能远远地看到皇陵主殿前的空地上搭起了祭台,一应礼器物品都已备齐,西山灵塔寺的僧人已在祭台两侧念经做法,低沉绵长的佛音响彻在整个皇陵上方,仿佛从盘古开天的亘古时代一直传诵到现在,这样的场合气氛让人不自觉就感受到庄严肃穆。
祭祀进行了整整三天,这还是小祭,听闻逢整年的大祭要念经七七四十九天。这三天云谨言忙于祭祀拜礼,我每日跟阿城只能缩在房间里,最多也就在离皇陵稍远的山脚下转转,京城早已春意盎然,而这里地处西北,四周依旧是光秃秃的没什么好看,实在是闲得要长毛了。
三天后祭祀结束,祭台撤了,僧人也都回了寺庙。云谨言一头扎进他的房间里悄无声息。我在他的门口转了好几圈,他不会憋出病来吧,我有点儿担心,想敲门进去劝劝他,又怕他这三天已是身心疲惫,此刻更需要休息补眠。阿城见我在云谨言门口犹豫不前,安慰我道:“姐姐不必担心,国舅爷每年前来祭拜先皇后都是这样的,过两天就好了。”
我也发现他对他这个大姐姐情感很深,虽然很少提及,但是偶然提起都是情难自禁。算来他大姐姐仙逝时,他也就五、六岁的年纪,可能是他母亲早逝,长姐如母,他从小在长姐身边长大,因此感情格外深厚。
下午时分云谨言打开房门从里面走了出来。我听见他房门响声,赶紧从自己的房间跑了出来。之前的车马劳顿再加上这几天的焚香茹素,让他清减了不少,脸色也有些苍白,一身雪衣缟素越发显得面如美玉,目若寒潭,芝兰玉树,风姿高彻,很有几分仙风道骨,不染凡尘的味道。饶是我认识他这许久,自认对他的容貌已有了免疫力,此时见他还是忍不住心底暗赞一声,长成这样的男人果真是来祸害人间的。
云谨言神色肃穆消沉,一改往日的洒脱肆意。我跟他随便惯了,见他如此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开口说话,蹭到他身边,才期期艾艾地劝慰道:“斯人已逝,还请节哀。”我一向不会劝慰人,说了这一句再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他这个样子还真是让我感到不适应。
云谨言抬眼看我,目光若流雪回风,清清袅袅,那一眼好像看到我心底深处,我浑身一震,这厮还会读心术或者摄魂大法不成?
我还在小心地窥着他的脸色,但见一丝浅笑如风吹涟漪一般荡漾在他的脸上,“你在担心我?”
“才没有!”我退后一步打着哈哈,“我是闷得难受,早知道跟莫伤上后山采药去了。”
他垂了眼帘,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遮住了他的目光,再抬眼时又是一脸的促狭,“这三天光挠墙了吧!伸出爪子来我看看,指甲是不是都挠秃了。”
我依言刚要伸手,猛然琢磨过来他又在调侃我,愤然将双手背到身后。
他轻笑出声,摇摇头绕过我往前走,“再忍半日,明日一早我便带你去后山。”
“你要去哪里?”我忍不住在他身后问了一句。
“进皇陵给我大姐姐再磕几个头,顺便拿点儿东西。”他沉声答道。
我有点后悔刚才抱怨待得烦闷,尤其是我看到他明明笑着,眼底却有化不开的哀伤,这个时候是应该体现朋友的价值的,我紧跑了两步追上他,“我陪你去吧!万一你哭到虚脱,我还可以借给你一个肩膀。”
一丝笑意先抵达了他的眼底,又跃上他精致的唇角,“好!”他并未停住,只是步伐轻快了几分。
我一身月白色压银边的袍子还是挺素淡的,就没有再换衣服。云谨言并未走向皇陵的正门,而是带着我七绕八绕地在山间走了近半个时辰。我气喘吁吁地问他:“你确定你不是迷路了?皇陵的大门超南开的,咱们都到了皇陵的西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