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走到独孤伽罗的院子,杨坚就又看到匆匆赶来的独孤信和崔氏,就算有他这个外人在,这夫妻二人也没掩饰脸上的担忧,一过来就询问独孤伽罗的状况。
从进门之后就有些呆愣的杨坚这才回过神来。
原来家人之间该是这样的感觉啊。
☆、独孤小章鱼
与独孤夫妇礼貌地打过招呼之后,杨坚本以为会有个人把独孤伽罗抱走,毕竟他们已经进了独孤伽罗的院子,再往前就是主屋了,而主屋是独孤伽罗住的地方,他这个外姓男子终究是不方便进去,就算鲜卑人不太在意汉人的一些繁文缛节,可这样的细节还是会在意一些的。
可让杨坚没想到的是,当崔氏招来洛容等几个女婢要带独孤伽罗回房时,独孤信却抬手阻止,反而给杨坚使了个眼神。
杨坚被这个眼神给整懵了。这是让他进去?不对吧,哪家的阿爹会让一个不熟悉的男人进自己女儿闺房的?
“世伯,不知哪个是照顾七娘子的女婢?”杨坚的言外之意就是要将独孤伽罗交给别人带回房。
可独孤信一言不发,连眼神示意都只有最开始的那一个,此时就跟表情僵住了似的盯着杨坚看。
崔氏和郭氏俱是一脸焦急,看得出两人都没能猜出独孤信的意图,尽管如此,两人却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这种沉默正是对独孤信的信任。
见此情形,杨坚一咬牙,背着独孤伽罗就往主屋里进。
看着脚步稳健的杨坚的背影,独孤信笑了,低声对身边的两个妻子道:“此人知礼数,但不迂腐,谨慎,却也果敢。我这个当爹的都要嫌弃伽罗那一身酒气,他却连眉都没皱一下。不错。”
话音落,独孤信便笑容满面地跟着进了主屋。
一脚跨过门槛,独孤信就瞧见杨坚背着独孤伽罗往独孤伽罗的闺房里拐,独孤信眼睛一瞪,笑着吼道:“没让你往那里进!”
杨坚走得虽快,可一听到独孤信中气十足的吼声,那脚步也是立刻就刹住了,转身颇为无辜地看着独孤信。
卫国公只说让他进,又没有说能进到什么程度,这可不是他的错。
“洛容,带七娘子回房休息。”独孤信瞪了杨坚一眼。
这小子还理直气壮了!
“是。”惊了一头冷汗的洛容听到这声命令才松了口气,赶忙领着两个女婢匆匆跑到杨坚面前,道了谢之后就手忙脚乱地把趴在杨坚背上的独孤伽罗往下扒。
“唔……”觉得有人在扯她,独孤伽罗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脸不悦地看向拽她的人,见这人有些面生,独孤伽罗抬脚就踹了过去,“别碰我……”
自己的这个院子里,独孤伽罗也就看洛容和洛生眼熟,尤其是醉酒之后,看谁谁都面生。
独孤伽罗已经醉的瘫软如泥,因此这一脚也并没有多大的力气,只是踹完这一脚之后,独孤伽罗在杨坚的背上磨蹭两下,两臂圈住杨坚的脖子,就连两条腿也盘上了杨坚的腰,整个一章鱼。
本来还是一脸坦然的杨坚脸色瞬间爆红。
洛容一愣,继而急得跺脚:“我的好娘子诶,你倒是放开人家啊!”
听到洛容的急喊,旁边的两名女婢也回过神来,再一次围到独孤伽罗身边,一边轻声诱哄,一边想法子把独孤伽罗的手脚“解开”。
偏独孤伽罗“抵死不从”,蹬着腿直哼唧。
一见独孤伽罗手舞足蹈的,几个人又怕独孤伽罗摔着,赶忙去扶她,可这一扶就又叫独孤伽罗缠在杨坚身上了。
杨坚窘得都不敢看独孤信了。
“你们扶住她的肩膀,我把她的脚扯开,当心别摔着她。”
“好。”洛容立刻点头,与另一名女婢绕到独孤伽罗身后,两人皆是一手扶着独孤伽罗的肩膀,一手撑着独孤伽罗的后背。
见洛容二人准备好了,杨坚两手一使劲就解开了独孤伽罗的双脚,然后迅速转身,向后撤步的同时重心下压,想着快速把脑袋从独孤伽罗的手臂中抽出来。
结果洛容二人还是没能扶住独孤伽罗,两腿发软的独孤伽罗脚一落地人就往前倾,准备在后头撑住她的洛容二人完全没有防备,眼睁睁地看着独孤伽罗向前倾倒。
而杨坚那边才刚把脑袋抽出来,就觉得面前有阴影压了下来,猛地抬头一看,杨坚赶忙伸手接人,奈何下盘尚且不稳,抱着独孤伽罗就向后仰到。
“咚”的一声闷响,杨坚的后脑撞在了放大花瓶的高脚方桌上,那方桌这么一摇晃,就把上头的花瓶给晃了下来。
眼冒金星的杨坚抱着独孤伽罗就地一滚,堪堪躲开那巨大的花瓶,只听“啪嚓”一声,那花瓶掉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而半梦半醒意识不清的独孤伽罗完全不知自己在短时间内差点遇难两次,又缠在了杨坚身上。
正头晕眼花的杨坚只觉得身上一沉,当时就知道是独孤伽罗又缠了上来。
这丫头若清醒时也这么黏着他他可就省事儿了。
杨坚单手托着独孤伽罗转身坐在地上,已经没有力气去看身后给他靠着的物件是什么了。
杨坚偏头看着独孤信,眼神中传达的意思是说“你们家的女儿你们自己想办法拿走吧”。
独孤夫妇也没预料到这一连串的变故,崔氏和郭氏早就给吓傻眼了,独孤信也是给吓了个不轻,可心中察觉到恐惧时事情都已经结束了,独孤伽罗也被杨坚保护得好好的,故而独孤信担心女儿受伤的这一抹恐惧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杨坚的赞赏。
这小子不说身手好,可反应着实敏捷,最重要的是整个过程中这小子都想着要保护他的女儿,被牵连到差点儿受伤,却一句怨言都没有。
独孤信好心情地出言调侃道:“普六茹坚,你是给我家七娘子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丫头可是出了名的生人勿近,除了她那些哥哥,我还没见她黏国谁,怎么就黏着你了?”
杨坚低头看看怀里安然的独孤伽罗,同样不解,猜测道:“大抵是将晚辈当做她的兄长了吧。”
独孤信笑而不语。
自己家的女儿,他最清楚不过,就算是醉的不省人事,她也绝不会把自己兄弟认错,就连他这做父亲的想在女儿醉酒时碰她一下都是不成的,这份根植在潜意识里的警觉叫他都自愧不如。这么些年都没认错过,怎么可能突然认错?
“洛生,去看看六郎君在不在,若六郎君不在,就去五郎君那儿把三郎君叫来,五郎君那边儿有女婢照顾着就成。”
“是。”得了独孤信的命令,洛生立刻跑开。
崔氏也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强自镇定下来后才柔声对洛容吩咐道:“洛容,让人去给七娘子和五郎君熬些醒酒汤,另外去请府里的医师来,在偏厅备茶。这位郎君也别坐在地上了,请移步偏厅。”
“夫人客气了。”虽然不太方便移动,可杨坚还是抱着独孤伽罗站了起来,站直了之后,自己都被两人这怪异的姿势逗笑了。
独孤信咳了一声,杨坚就把那笑给憋了回去,快步走去偏厅。
☆、岳父的拷问
进了偏厅,独孤信和崔氏就率先上席入座,郭氏俯身与崔氏耳语几句就离开去照顾自己的儿子去了。
“坐吧。”独孤信伸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子,杨坚就抱着独孤伽罗姿势怪异地坐下了。
洛容端着茶水进来,给三人依次斟了茶之后就又退了出去,将主屋里伺候的女婢都遣了出去。
杨坚坐下之后就盯着独孤伽罗的头顶,一语不发。
独孤信一直大咧咧地观察着杨坚,见晾了杨坚许久之后杨坚依旧泰然端坐,暗赞一声这小子不愧是在庙里长大的,别不知道行不行,这打坐他倒是挺擅长的,这般年纪就有这分定力实属难得。
“听说你是在庙里长大的?”两盏茶下肚,独孤信才悠然开口。
“是。”听到问题,杨坚就恭敬地给出了回答,可答完这一个字之后,杨坚又是默不作声。
独孤信眼神微动,仔细打量一下杨坚的神情,就发现杨坚并非是因紧张而开不了口。这小子抱着他的女儿坐在他的对面可是心安理得得很,哪儿都瞧不出一点儿紧张来!既然如此,这小子就该是天生寡言。
独孤信又问道:“在庙里除了礼佛,还学了什么?”
杨坚抬眼迅速瞄了独孤信一眼,然后才答道:“家母有请文武先生去庙里。”
“恩。”独孤信点点头,“那你现在也是专心在太学学习?”
“最近也开始替家父跑腿。”杨坚的回答依旧简短。
“是该见见世面了。有何感想?”
没想到还要发表感想,杨坚愣了一下。这个问题他的父亲都没问过。
不过既然独孤信问了,杨坚也不会敷衍,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最近的跑腿经历,杨坚答道:“原以为自己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却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很好。”独孤信赞道,可也只是简短的两个字,并没有详说杨坚这回答为何“很好”。
独孤信不说,杨坚也不问。
杨坚还是有些紧张的,独孤信本就是杨坚十分敬重的一位将军,能有机会像这样对坐相谈,杨坚的心情本就有那么一点小亢奋。再者独孤信是独孤伽罗的父亲,杨坚是一定要博取独孤信的好感的,这就让杨坚格外在意自己的言行,再加上先前囧态百出,杨坚想不紧张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