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淮未料他会突然提及此,默了片刻后,才“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越萧勾了勾唇角,笑得几分自嘲:“我最近发现,问题不是出在陛下身上,而是出在我身上。”
一种诡异的直觉让公孙淮心中一紧,他看向越萧的侧面,问:“此话怎讲?”
越萧说:“我最近一看到陛下,就觉得心里直跳得慌,总想着要见陛下一面,又不知见了该说什么,真是奇怪,从前我可是最烦上朝这些事务的。公孙,你说我这是怎么了?”
公孙淮心下一沉,难怪越萧最近上朝总表现的很积极,他还以为是因为南伐的事情,没想到原因竟是如此。这小子,自小漫不经心惯了,除了练兵打仗之外,对什么事都很少上心,如今这番显然是对女帝动了情愫,这该如何是好?
越萧本也只是随口问问,不料转头却看见公孙淮不知何时沉了脸,面色不善地又倒满了一杯酒,他下意识地噤了声,想到饯行第二日他就要率主力大军出发,将有很长时间不能再见到女帝,他不禁也暗了脸色,没再说一句话。
二人便这样各怀心思直到宴会结束。
对越萧和公孙淮的心思毫不知情的洛绯,在饯行结束之后,便直接回到了她的寝宫,待换下宴服后,她才联络了洄,让它查查目前公孙淮对自己的好感。
洄:“你与公孙淮的好感已经升到了五级,目前正迈入情感转换的阶段。”
洛绯在心里叹了口气,这男主的好感也来得不容易,辛苦了三四个月,才勉强从零级刷到了五级,也是够她心塞的。不过,好在她接下来已经有更强力的计划了,想到这,她顺便问了问洛双的情况。
洄:“洛双对公孙淮的好感目前为八级。”
“啥?八级!不对不对,明明最近都没有看到洛双对公孙淮采取什么行动了,应当是感情淡掉的表现,为何好感度却不减反增?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洛绯惊得差点就打翻了手里的茶杯。
洄淡然道:“没有错,洛双对公孙淮的好感的确就是八级,不过公孙淮对洛双的好感则已经降到了一级。”
“……”洛绯愣住,“等等,你的意思是,洛双对公孙淮的好感度和公孙淮对她的不一样?”
洄:“不错。”
洛绯吞了口唾沫,照她的理解,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就表示……“也就是说,洛双她……黑化了?”
洄:“正是。”
洛绯:“……”
见她惊得不轻,洄难得好心地主动解释道:“先前你对洛双说的话成功离间了她和公孙淮,之后,由于想法产生偏颇,她就自动自发地认为是公孙淮负了自己,因此就由爱生恨。不过越是因为这样,她越是放不下,总是不由自主地注意公孙淮的一举一动,这几个月来你和公孙淮之间的亲密互动她全看在眼里,渐渐的就开始黑化,到现在为止,她的黑化值已经达到了六级。”
一个炮灰女配的黑化值也不过如此,洛绯心寒了半分:“你一直眼睁睁看着却不提前告诉我?”
洄淡道:“你知道我的原则是有问必答,但前提是你得主动问。”
洛绯无语凝噎,洄的高冷和见死不救她也不是第一次见识,只是每次她都忍不住要泪流满面——它不愧是气哭系列出身!
顾不得去怨怪洄的不负责,洛绯匆匆招来专门为女帝训练、只听从帝命的暗卫,让他们去暗查一下洛双最近的行踪。
暗卫领命而去,洛绯却仍安不了心,原以为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不料却生出这么个变故,女主被她活生生弄成了黑化女配,这与她原来想的发展是大相径庭。本来她只打算让女主的存在感慢慢淡化,从来没想过让她用黑化的方式出来刷存在感,这对于她着实不是件好事,女主本来就是这个平行世界里的宠儿,如今就算降格成了女配,但多少还是有点光环在的,把她这种角色变成自己的敌人,无疑是给她带来了巨大的挑战。
不管洛双的黑化究竟是针对她多一些还是针对公孙淮多一些,都会对她形成威胁,何况她之前把洛双这号人物忽略得太久,并没有太多地去注意她的举动,如今想要猜测她打算做什么都无从下手。
暗卫办事效率极高,一天后便将洛双近几个月来的行踪禀报给了洛绯。
奇怪的是,根据暗卫的调查结果来看,洛双近来的行为并没有什么怪异的地方,除了……等等,两个多月前,一个非属她殿里的侍卫进了她的凤仪殿,隔了十日后,又去了一次……洛双不是个喜欢跟陌生人来往的人,对于不相识的人,她通常不会多看一眼,这个举动着实有点奇怪!
然而,洛绯还来不及细想这个举动背后究竟隐藏了什么,南伐大军辅力军——也就是公孙淮带领的上军起兵的日子便已来到了近前,她的计划必须进行下去,因此也只得将洛双的事情暂放一旁。
在正式起兵的前一日,洛绯以身体抱恙推掉了早朝,也回绝了公孙淮的求见,之后,她秘密召洛华珺进宫,两人关在她的寝宫中整整一日,没有人知道她们聊了什么,做了什么。
待到天色渐黑,才有内侍瞧见昭亲王从女帝的寝宫里出来,却是低着头行势匆匆地离宫去。
翌日,也即是起兵的当日,全都城的百姓都来围观百官送行的庞大场面,顺便也来见识见识女帝的风采,未想,女帝却仍是“抱病在床”,没能亲临送行的现场。
此番公孙淮所率领的这一上军走的是水路,因而多数是步兵,场面也不如前日主力军的几万铁骑兵那般来得壮观。
然而,只要能见识到军队为首的那抹墨兰色身影的风采,就足以弥补都城百姓心中的所有遗憾。
年轻相国的才气堪比天高,名望四扬天下,都城百姓,谁人不知公孙淮?
人群里,一个个翘首以盼,满心期许能够看一眼相国的正面,却不想,那风骨卓绝的身影,却在半途忽而调转了马头,往回奔马而去。
众人大惊,相国这是去做什么,怎地竟丢下大军不顾了?
公孙淮却是真的不管不顾,快马加鞭,片刻后便回到了先前出发的地方,远远地,看到一抹红色的倩影矗立在那里,他心中一喜,又加快了速度,待走近,心却瞬间沉了下来。
不是她,不是他念着的那个人。
公孙淮握紧拳头,当即勒马。
洛双看着忽而奔马回来的公孙淮,先是一阵诧异,却在见到他脸上那不加掩饰的失望后,明白他回来是为了谁,不由冷笑:“公孙淮,你不顾大军独自返回,如此莽撞的行为着实不像你会做的,怎么,是期待能见到帝姐么?”
公孙淮却是无意与她多谈,不是他心中所想之人,他没有必要再多做停留,于是他只是平静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扯了缰绳便要再次离开。
洛双受不得他的无视,见此怒不可遏:“公孙淮!本宫告诉你,帝姐今日绝不会来送你了,皇叔昨日进宫,带来一位翩翩公子,帝姐看了十分喜爱,当即便决定要纳为侧君,此时只怕正与那公子如漆似胶着呢!”
公孙淮没有回头,待渐渐走远了,才见他的目光不知何时已变得沉重冷冽。
他想起昨日洛绯回绝他的求见,而后昭亲王便被她召进了宫中,不愿相信洛双的话,但事实却仿佛就是如此。那日湖亭里,昭亲王提及的立皇夫一事犹在耳畔,他无法用“女帝与昭亲王闭门终日只是在闲谈”这样无力的理由说服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可是,就算事实真如洛双所言,他又能如何?女帝立皇夫,天经地义,他不过是她众多臣子中的一个,他不能也没有立场去干涉半分。
军师一职,是他自荐,谁也没有强迫他,但是为什么,南伐的征途才刚开始,他却已觉焦躁莫名,归心似箭了?
当日傍晚,辅力军如期到达了玉海东口岸,依照公孙淮的安排,上百艘庞大坚固的战船早已备好,几万将士分作阵列,匪匪翼翼地上了分派的船号。
待得一切准备就绪时,公孙淮仍站在岸边,眉宇间刻着一抹错杂,神色却是镇定如常。
彭副将走了过来禀报道:“相国,万事已预,可起程。”
公孙淮微微颔首,挥手让他先上船,彭副将领命而去。
他回过身,看了看远处繁华的都城和辉煌巍峨的宫殿,一时也分辨不出心中的情绪,半晌,他敛了神色,毅然转身大步上了船。
号角响,征途始。
百艘战船自港口鱼贯而出,其场面之宏大、气势之磅礴,当真称得上壮气吞天。
公孙淮所乘的战船,船号为十七,位置十分不起眼,处于船队靠边却又不是最外层的地方。
上船后,公孙淮便关在自己的房间里研究战略,房里没有其他人,晃动的灯光中,身穿一袭墨兰长衫的男子坐在桌前,凝神望着桌上的地图,气氛几乎是静止不动的。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来敲门,“咚咚咚”,不轻不重的三下,却打断了房中沉思之人的思绪。
“谁?”
“禀相国,送茶的。”
那声音不粗不细,似是有意压低一般,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奇异,却又令公孙淮觉出几分熟悉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