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韪见师爷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本想开口问一问,却终究管住了自己的嘴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暗想,人家师爷心中所想岂能轻易透露给我?
于百之静思了良久,才抬起头来,叮嘱了路韪几句,转身带着小厮离开了南郊粮仓。
而回到王府之后,于百之并没有声张,也没急着去见老王爷。而是自己一个人悄悄回到房间里,顾不上午饭,甚至来不及擦擦汗,先是找出之前王府密探从京城传来的有关文必正的密函,仔细地一一查看。
他一边看一边微微颔首,自己心中的那个推测像是得到了一丝印证。于百之渐渐露出了一个奸诈的微笑,满意地将所有的密函收好,暗自推敲起了自己那个不可思议的结论。
王府之中,关心着文必正开仓放粮的不止是王爷和师爷。别院中,天香郡主已经挺着肚子在屋中不安地来回踱步了一上午了。终于盼来晗冰将打探来的消息告诉了她。
天香欣慰不已,长出了一口气,这才双手托着腰、缓缓坐在了桌前。嘴角挂着一丝喜悦,含笑言道:“太好了,洛阳的百姓们有救了。”
可欣喜了没一会儿,天香的神情便渐渐发生了变化,那眼角悄悄爬上几缕愁容。忧虑满怀地问道:“那爹爹呢?”
“王爷已经回来了,正大发雷霆呢,谁都不敢进去。”晗冰无奈地答道。
天香叹了口气,低垂下眼帘,小声说道:“哎,爹爹这回可是要心疼好一阵子了。晗冰啊。你去厨房替我做一碗银耳莲子汤端给爹爹败败火吧。”
“是!”晗冰领命退出了天香的房间。
不一会儿,驸马唐凯端着他亲自炖好的“麦冬阿胶羹”走进了房间,亲手将热气腾腾的汤羹送到了郡主的面前。口中柔情蜜意地言道:“天香,阿胶羹炖好了,你趁热喝了吧。”
天香的眉心微微一皱,将头偏转了过去,轻声言道:“先放下吧。我这会儿没胃口。”
唐凯发觉天香对自己的阿胶羹似乎没有以前感兴趣了,不经意间竟还流露出一丝的厌烦。他心中不解,于是执着地坐到了天香的身边,用碗中的汤匙搅动了一下汤羹,仔细地盛起一汤匙,微微地在自己口边吹了吹,这才小心翼翼地送到郡主的朱唇边,和颜悦色地劝道:“上回那汤羹我便没有亲眼见你喝下,害得我这心里一天都不踏实,所以今日啊,我宁愿亲自喂你服下……”
尽管唐凯的眼中尽是关怀备至的情意,但这有毒的汤羹却是一个劲儿地要送到郡主的口中。天香自然不肯喝下,面对唐凯的强迫,眼见着那毒药就要沾到自己的朱唇,天香见躲闪不及,便抬玉腕,将那汤匙及时推开。
但天香的这一推有些心急了,一汤匙的热热的汤羹尽都洒在了唐凯的洁白的衣衫之上,如同盛开了一朵暗色的菊花一般。唐凯吓了一跳,“嚯”地一下站了起来,心中不禁一沉,脸色也变得阴暗了,但口中仍客气地试探道:“怎么?郡主不喜欢这阿胶羹了吗?是不是味道没有以前的好了?”
天香知道,此刻晗冰并不在自己身边,现在也远远不到与自己的夫君撕破脸的地步,于是她充满歉意地望着唐凯,起身用手中的罗帕擦拭着他衣衫残留的汁水,略带了几分不屑地言道:“没有,你万万不可多想,我一会儿喝下便是了……樱红!”
天香一声呼唤,小丫环樱红应声出现在郡主的身边。天香淡淡地吩咐道:“驸马的衣衫脏了,你快去另找一件,帮驸马爷换上。”
樱红的这个“是”还没出口,唐凯便冷冷地阻拦道:“不必了,还是我自己来吧。”他冷眼瞟了一下自己的妻子,将手中的汤羹放在了桌子上,低沉地说了一句:“郡主记得服下。”便转身离开了,而心中却已经蒙上了一层疑惑的阴影。
见唐凯一走出房间,郡主便端起这碗阿胶羹来到了内室卧房之中,将汤羹一股脑地倒进了痰盂中。樱红才要立刻去倒掉痰盂,郡主却伸手阻拦,言道:“隔一会儿再去吧。”樱红点头,她先服侍着郡主到床下躺下休息了。
而此时的窗外,唐凯果真没有走远,依旧躲在窗檐之下,留意着屋中的动静,只是等了许久并未见樱红出入,便也只好作罢,转身离去。
唐凯的脑海中盘旋着各种猜测,只是这每一种猜测似乎都对自己不利,他的脸色不禁青一阵、紫一阵的,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此刻,王府之外,只这半天的工夫,八府巡按开仓放粮的消息已经开始在洛阳城里四处传播,那些饥肠辘辘的灾民们纷纷拿上大大小小各种袋子赶往南郊粮仓。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像是过节一般兴奋。大家无不感激、称赞着这位八府巡按,甚至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第三集秀之瑕
一点心雨:热爱珍视财富是获得财富的前提条件,但不囿于财富是获得幸福的前提条件。洛克菲勒到饭店住宿,只开普通的房间,侍者不解,问:“您儿子每次来都开最好的房间,为何会这样呢?”洛克菲勒答道:“因为他有一个他有个百万富翁的爸爸,而我却没有。”
第2-3问:细节决定成败,你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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潞安王府之外,老百姓们如同过年一般,而王府之内,潞安王却是暴跳如雷。
自打从南郊粮仓回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粮食被八府巡按文必正分发给了洛阳无数灾民,潞安王心疼坏了,那种感觉真是如同割肉啊。
回到王府,老王爷大发雷霆,站在花厅里破口大骂,污言秽语不绝于耳,不但花厅中的各种摆设物件儿被摔了个干净,连桌椅屏风等这些家具都没能幸免,几乎被老王爷砸得不成样子。花厅里一片狼藉,仿佛被人打劫了一般。
这种情况下,任谁也不敢上前招惹老王爷,下人们都远远地躲了起来,生怕被潞安王抓住活活当成“出气筒”。
偌大个花厅里只有潞安王一个人发狂发疯,没有人去阻止,更没有人上前劝慰。怒骂声、瓷器破碎声以及各种摔砸之声混在一起,让人听着便心惊胆战。
这样的动静竟然持续了整整一个中午,老王爷直骂得口干舌燥,嗓子里如同火烧一般,连自己的手臂都觉得有些麻木了,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望着满屋子的凌乱发起呆来。
此时的潞安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本来怒不可遏的神情略略有所缓解。狰狞的面容变得有些憔悴,脸色蜡黄,双目直愣愣地望着前方,目光之中找不到一丝生气,那嘴依旧是撇到了耳根,却是嘴唇就剧烈地颤抖着,不见半点血色。
老王爷坐在地上歇息的良久,这才稍稍缓过点精神,但脑子里仍如一团浆糊一般不清不楚,太阳穴一鼓一鼓的。像是马上要炸开,整个人也晕晕乎乎的,浑身下上的难受。于是潞安王叫人扶着自己回到卧房。好歹脱下了外衣,急急地躺下休息。
仰面躺在床上的感觉的确舒服多了,可是奇怪的是,潞安王的一双眼睛却说什么也合不上,牛铃似的瞪得溜圆。直直地望着房顶。
潞安王就这样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在床上躺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才觉得清醒一点,身上也轻松多了。他尝试着坐了起来,头晕也缓解了不少。
老王爷嗓音沙哑地叫了丫环来服侍着,又是捶腿,又是按揉太阳穴。他原本吩咐人奉茶。等来的却是自己女儿贴身侍女晗冰送来的银耳莲子羹,老王爷甚为感动,趁热一股脑地喝了下去。心口顿觉舒畅许多。
晗冰走后,潞安王让下人去请师爷于百之,他要好好和自己的师爷谋划复仇大计。
于百之一进房间,便看到了一脸憔悴的潞安王,他心知王爷这定是心焦、气恼再加上心疼自己那满满一仓库的粮食所致。于百之也不敢多问。只毕恭毕敬地抱拳拱手,躬身施礼。
潞安王见师爷来了。那嘴巴一撇,倒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子见到父母时的表情,略带着哭腔言道:“我的大师爷啊,你跑哪儿去了?你可算是来了。”
于百之低垂着眼皮只望着自己的脚面,谨慎地答道:“呃,王爷啊,学生一听到消息就立即赶赴南郊,谁知还是晚了一步,学生到时,王爷已经离开了。”
潞安王遗憾地摇着头,手掌“啪、啪”地拍着大腿,痛苦地言道:“哎呀,就差这一步呀,你可是不知道,你不在的工夫,那个文必正,那可恶的文必正……”老王爷边说边用颤抖的手臂指着门外,憋得满脸通红,却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出来。
于百之抬眼偷偷一瞟,见王爷情绪有些激动,赶忙上前一步,体贴地捶打着王爷的肩头,口中耐心地言道:“王爷不必着急,学生都知道了。”
潞安王转头望着于百之,恶狠狠地言道:“这个文必正,简直气死我了!本王绝不与他善罢甘休!绝对饶不了他!叫人,叫人准备着!只要他们一出河南地界,立即将他给我千刀万剐!”
于百之一边口中称是,一边帮着潞安王轻抚后背,好言劝解着,潞安王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心中那点怒火暂时平息了不少。于百之见状,趁机进言道:“王爷啊,其实要想制服这个文必正,大可不必等到他离开河南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