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还没说完，魏忠贤站起身。
顾棉剩下的话无声消散在喉中，以为是他不愿意，心中暗怪自己着急，却听得头上传来魏忠贤的声音“去换身衣裳，巳时末出发。”
噎？！这下顾棉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了，从凳子上站起迅速一福身“谢九千岁！阿棉先行告退！”
说完不等魏忠贤点头就跑了出去。
看着她一改往日的稳重难得露出的活泼，魏忠贤心里浓浓的成就感蔓延，竟比在朝堂上把那些老顽固堵得哑口无言的时候还要更重些。
***
顾棉回院里换了月白色妆花素面小袄，下搭杏色八幅湘裙，头发依旧是魏忠贤喜欢的样式，松松挽了个髻斜插着一根青玉簪。
这女子换衣用的时间果真长，等顾棉再出来的时候还差一刻钟就是巳时末了。
九千岁府的阍者快要吓趴下了，今天这是怎么了？一向只让别人等的九千岁竟站在门口等人！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九千岁大人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了，竟然没有一丝不耐。
顾棉带着大薇二薇匆匆往门口走，远远地就见到门口马车旁的魏忠贤，她脚下步伐不由再次加快。
等到那一抹素净的身影走近，魏忠贤率先上了马车，而后在阍者恨不得晕过去的眼神下反身伸手拉了顾棉一把。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马车，顾棉想到上次马车里的事，主动往魏忠贤身边坐了坐。
魏忠贤手心还残存着方才握上顾棉的手时那柔软细腻的感觉，一点点的似要传入心里去，现下两人又坐得这样近，他心里的痒一时之间竟有了蔓延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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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要买东西其实顾棉并没有真的缺什么，只是想着来明朝这么长时间不逛逛可惜了。
一行人在街口下了马车，右手边就是一家脂粉铺子，顾棉扭头看了看大薇二薇跃跃欲试的样子，抿唇一笑很是带着些纵容的说“进去看看？”
大薇还好，二薇激动地跳了两下，想来若不是有魏忠贤在这里压着她早就一个箭步冲进去了！
三个女人在一堆盒盒罐罐前交头接耳小声商量着，魏忠贤坐在店里专供客人等候的椅子上，身后立着五大三粗的魏三。
这一行人衣着平常，那牙白色衣裳的姑娘头上甚至只一根玉簪，但那玉簪做工精细玉色透亮，一看就不是凡品，再有那位公子周身的贵气逼人，掌柜使了个眼神，伙计越发热情。
魏忠贤看着顾棉屡屡跟店里的伙计交谈，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连带着手里的茶都变得难以下咽。
顾棉看中了一盒胭脂，正要问伙计多少钱，手上的胭脂盒子被抽走，魏忠贤如珠如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等低劣的玩意儿还是莫要往脸上涂抹的好，若真是想要，咱，咳，我可以教你制胭脂。”
他说完放下手里的盒子不容分说的牵着顾棉迈出铺子。
顾棉扭头朝面色难看的掌柜善意一笑，脚下紧跟着魏忠贤的脚步。
两个主子离开了店铺，大薇和二薇还在原处，二薇看看铺子里醒目的“尚品斋”三个大字，迟疑地问道“大薇，我没记错的话这尚品斋是顺天府最好的胭脂铺子吧？”
大薇摸摸二薇的头。
千岁当年还是宫里一介小黄门的时候，常常制了胭脂水粉送予各宫娘娘，那手艺可是宫中一绝。
自从千岁爷入了司礼监那门手艺就再没有人敢提起，如今倒是千岁自己主动提起，还说要教夫人，看来夫人在千岁心里的份量已经不是她们想的那般简单了。
这边顾棉跟着魏忠贤走出铺子，没几步看到一个面具摊，她一眼就看中了一个猫面具，正要上前却发现了什么不对，停下脚步目光下移落在和魏忠贤交握的手上。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魏忠贤紧紧握着顾棉的手，大拇指在她手背上缓缓摩挲，感受着指下细腻的触感，心里泛滥了一路的痒意似有了好转。
顾棉目光上移在魏忠贤脸上快速一扫又迅速移到别处，手上暗暗使劲想要挣脱魏忠贤的手。
魏忠贤当然不会让她如愿，手上适当加了力道，既让她挣脱不能又不会弄疼她。
对于顾棉的举动，魏忠贤是这样想的——
顾家阿棉又害羞了，真是可爱的紧啊。
最后顾棉还是买下了那个面具，不过是她拿面具，魏忠贤指挥魏三付钱，你看，这一人一只手配合的还蛮好。
至于价格，要不是腾不出手来，顾棉都想扶额了，一副面具一两银子，不愧是九千岁，真有钱。
情景回放：
顾棉指着她看中的面具“摊主，这个面具怎么卖。”
摊主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眯着眼睛在顾棉和魏忠贤身上看了半天，笑呵呵道“两位是新婚吧？看着离不开的黏糊劲儿哟！这副面具老妇我送夫人啦！权当图个喜头！咳咳咳……”
然后呢？
然后咱们九千岁大人就让魏三放了一两银子。
一行人陪着顾棉这里看看那里逛逛，很快一个时辰就过去了，魏忠贤饮食起居一向规律，到了点就得吃饭。
顺天府最有名的珍萃楼二楼包间里，小二一溜嘴报完菜名，魏忠贤点了两样招牌菜示意顾棉来。
顾棉哪能记得住那些菜名，简单粗暴道“上两道招牌的甜味菜，再加个野菌汤。”
小二最喜欢这种二话不说点招牌菜的客人，一叠声应了转身出了包间还不忘手轻脚轻的关上门。
门刚关上，刚才上楼梯的时候迫不得已放开顾棉的手的魏忠贤，又握上顾棉的手，同时不忘说一句“顾家阿棉这般喜爱吃甜腻的东西，当心坏牙。”
顾棉：我点甜的东西是为了谁？！为了谁！啊摔！
身后全程关注两人的三双眼睛齐刷刷一亮。
哇！又有可以炫耀的啦！
下午回府，顾棉发现自己对今天一整天的回忆就只有——
手被牵，手被握。
所以她出去了一趟没买什么东西倒是真的把自己卖出了吗？
☆、第28章 番外——嬴政
“晋阳公主到——”
内侍的声音在殿外响起，榻上头发灰白的老人挣扎着转头。
昔日纵横中原的帝王如今只是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
殿门吱呀一声打开，年轻女子跨入殿内，一抹光亮从她身后透入，那一瞬，始皇浑浊的眼睛似乎恢复了壮年时的光彩，他吃力的抬起手“阿棉，来……”
看着榻边神情恭谨的顾棉，始皇的思绪渐渐悠远。
***
四十多年前。
邯郸的冬日一直很冷，这一年尤其的冷，和丛台附近流浪的猫狗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一个五岁的孩童端着硕大一个盆奋力扬起胳膊把脏水泼出去，身上破旧的棉衣几乎挡不住寒风，他放下盆把手放到嘴边呵了几口气试图缓解僵硬。
“你们看！那不是赵政嘛！”
一群男孩经过，为首的那位穿着宝蓝色锦袍腰间挂着一枚玉佩，因为太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个蓝色的球，肉嘟嘟的脸上挂着和他年轻不符的鄙夷蔑视。
听到男孩的话赵政放下嘴边的手，拿起地上的木盆转身欲走。
“哎！别走嘛！给我拦住他！”赵田是安阳君，他的话鲜少有人敢不听。
赵政被团团围住，赵田走进人群抬高下巴鼻孔朝上“我们要玩侍卫和犯人，还差一个死刑犯，你来当。”
赵政见过他们玩这个，那个扮犯人的男童被他们打得好几天下不了床，赵政不傻，当然拒绝“我还要洗衣服。”
刚才他们分侍卫和犯人的时候死刑犯一直没有人愿意当，饶是如此，赵田依旧觉得自己主动来找赵政玩就是抬举他，现在他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赵田气得脸上的肥肉都在抖动，扬手狠狠拍掉了赵政手上的木盆。
木盆落在地上发出闷响，赵政弯腰去捡，猛不丁被人踹了一脚，他一个踉跄不稳倒在地上，不等他爬起，边上的人一个又一个开始，你一脚我一拳。
看着赵政站起又被打倒，赵田忍不住大笑“哈哈！你看他像不像癞皮狗！”
这样的情形几乎隔几日就会发生，和丛台的宫人们都已经习惯，偶有人路过会多看一两眼心生些许的怜悯，但更多的觉得赵政是活该。
秦人不守信誉卑鄙无耻，活该被这样对待。
赵政抱头趴在地上麻木的数着背上腿上的拳脚。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曾想过会不会有一天父亲会突然出现把他带离这里，后来那些人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个胆小鬼，丢下他和母亲一个人逃回秦国了，他渐渐的也就不想了。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王女！”
不知是谁喃喃说了一句，围着赵政的人稍稍散开了一些，露出里面蜷缩着的人。
赵姜瞪了一眼赵田，弯腰扶起赵政。
赵田一向喜欢这个堂姐，她长得漂亮又聪明，他一直很喜欢和她玩，现在猛不丁做坏事被发现了，脸涨得通红试图解释“赵姜，他是秦人！”
赵姜伸手替赵政拍去身上的泥土，头也不抬的回答“我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