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没两步听到身后太师椅后移的声音,回头就见魏忠贤朝她走来,一身宝蓝底菖菖蒲纹杭绸直裰衬得他面若冠玉,此刻他敛容不发一言,倒真是有了些公子如玉的感觉。
等越过顾棉,魏忠贤才道“咱家累了,打道回府。”
在平常不过的一句话顾棉愣是听出了一股子傲娇的味道,神色莫名跟上他的步子。
门口的魏三和三薇看到顾棉一人进去却是两人一道出来,互相望了一眼神色激动。
主子可是从未有过这般主动与女子同行的举措!
不止魏三和三薇心里荡漾,就连司礼监的大小太监们今日也颇有些日头从西边出来的感觉。
于是顾棉一路享受了比来时更多的注目,不过她在上一个任务后期做公主的时候已经习惯了众人打量的目光,也就没有丝毫不适,脚下的步子迈的沉稳。
魏忠贤感受着身后之人平稳的呼吸和不见一点错乱的步伐,心里对顾棉的欣赏又上了一个台阶。
顾家阿棉小时候那般惹人厌,长大了竟是这样出众。
当然,这样赤果果的夸奖九千岁大人只会在心里想想,说出来什么的,不要奢望。
心里高兴了,九千岁大人的教养就出来了,行至司礼监大门处,他抬脚迈过高高的门槛而后在众目睽睽下略略回身候了一下顾棉。
看着自家大人这般,魏三和三薇心中生出莫名的骄傲。
看!这就是我家大人,教养如此好!
看!这就是我家夫人,大人对她如此好!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啦啦啦!今天跟着夫人出来的是我,我看到了大人不同寻常的一面!啦啦啦!回去跟他们说一定会收获满满的羡慕嫉妒恨!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告诉他们:年轻人,遇事要淡定,重头戏永远在后面。
下了司礼监的台阶,魏忠贤的轿子已经候着,他却直直朝顾棉来时坐的马车走去,等到了跟前回身道“魏三!瞎了不成!让咱家自个儿上去?!”
还愣在原地的魏三连忙上前跪在地上脊背撑得平稳,魏忠贤这才满意的踩着他的背上了马车。
顾棉紧随其后,本来来时三薇和她一起坐在马车里,现在也只能和魏三一起在外面赶车了。
顾棉矮身钻进马车,见魏忠贤坐在正中的位子上,靠着她为了靠得舒服特地放的大迎枕假寐,她在右边选了个稍远的地方静静坐下。
马车开始前进,顾棉正眼观鼻鼻观心听得耳边响起魏忠贤的声音“若不是马车外没位子了你是不是恨不得坐到外边去?”
顾棉抬头,一时没反应过来“唔?”
她此刻脸上带着茫然,眼神明净无辜,马车窗户的帘子被风吹起,一束光亮透进来直照进她眼里,更显得她眼睛透亮。
进宫这些年魏忠贤看够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心里一旦有了*,眼睛或多或少都会带上几丝浑浊,习惯了别人看他的眼神之中的讨求和深处暗藏的鄙夷,这一刻,对上顾棉清澈的眸子,魏忠贤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但也只是一瞬,他又恢复了本相,口吻嫌弃的重复“再远些你便要掉出去了。”
感情是嫌她坐得太远了。
顾棉很听话的往他那边挪了挪。
这么一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了许多,顾棉扭头去看窗外时满头的乌发一甩正好拂上魏忠贤的膝盖,手一张就能握住。
☆、第26章 九千岁,别闹(四)
九千岁,别闹(四)
魏忠贤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的蜷缩了一下,缓缓张开五指从顾棉长及腰间的发间划过,在发尾从指间滑落的瞬间猛地握紧。
身后传来的力道让顾棉头皮一紧吃痛的“嘶”一声,头发上的力道蓦地消失不见,她扭头看了看身后。
魏忠贤靠在迎枕上阖眸,一派安然。
疑惑的眨了眨眼睛,顾棉捞起身后的长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什么,索性不管了,又把注意力放在车窗外的街道行人上。
也许是不小心挂到哪里了。
***
后面连着好几日顾棉都雷打不动按时按点的拎着食盒去司礼监报道,送去的吃食花样口味也是各不相同,不尽然都是甜的,虽然魏忠贤喜欢吃甜的,但也不能让他顿顿日日吃,不说会不会腻,对身体首先就不是个好事。
为了让魏忠贤接受那些非甜口的东西,顾棉可是绞尽脑汁,几乎每天都要在厨房待上好久。
她为魏忠贤这么费心,府里众人乐意得很,现在九千岁府里的众人都心照不宣的把晚香居的小厨房当成了府里最要紧的小灶,每日送进去的新鲜果蔬不计其数,那架势就差说一句“夫人,您可劲儿鼓捣吧,咱千岁爷有钱!不差这点儿!”
不过顾棉也不是那种浪费的人,秦朝隐官中的日子她时刻记在心里,每做一样东西之前她都要把步骤写下来揣摩上几遍方才动手,是以每次做吃食几乎都是一次就成,鲜少有浪费的时候,就算是偶尔做出来卖相不满意的,她也会分发给院里的下人们吃。
发了几次之后顾棉发现一件事,每天早间这段时间晚香居的人总是特别多=。=
过了约莫半月,这天早起顾棉陪着魏忠贤吃过早饭之后回到晚香居,三薇以为她要如往常一般做吃食,问了句“夫人今日要做什么?奴婢先去准备。”
熟料顾棉往院中的紫檀嵌螺钿榻上一坐招呼她“三薇,去屋里把我这几日看的那本书拿出来。”
三薇应了,反身去屋里没一会就把书交到顾棉手上。
看着自家夫人斜卧在榻上,身材纤细曲线分明,一头如瀑长发尽数铺于身下,早间的曦光落于她光洁的脸上……
饶是作为女子的三薇都只能在心中叹一句好美。
但是……
夫人啊,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主子还在司礼监等着投喂呢!
显然,顾棉听不到三薇内心深处的呼(咆)唤(咆),就算是听到了她也不会搭理,因为她是故意的。
对,顾棉今天是打定主意不去给魏忠贤送吃的了,不止今天,未来几天都不会。
如果她每天都给他送吃的,他只会觉得她很好,但如果在他习惯每天的吃食后突然有天没有了,抓心挠肺之中他才会知道她是不可缺的。
顾棉要的就是这个不可缺,所以她才没有把这些吃食的做法教给府中的厨子。
手中的书翻过两页,顾棉突然痛呼一声,贝齿死死咬住嘴唇,手中的书没拿住摔在地上,一页页翻过又合住。
本来立在她身后的三薇吓了一跳,急急绕到她面前“夫人,你怎么了?!”
顾棉捂着肚子一副难忍的样子,吸了好几口凉气才道“三薇,我,我肚子疼……”
这一会儿的时间她额上已尽是细细的汗珠,眼眶微红,脸色和唇色苍白一片,这些日子以来三薇对这位夫人已经有了感情,猛不丁见到她这副模样,着实有些慌了,站在原地有一瞬的呆愣。
好在院子里还有大薇二薇两人,她们一人在小厨房内沏茶,一人在侍弄院中的花草,听见动静放下手中的活小跑过来就看到顾棉靠在榻上脸色苍白额头俱是冷汗。
大薇一向沉稳,快声吩咐“三薇,去请大夫,二薇,去司礼监请主子。”
不等话音落下她就打横抱起顾棉进了屋子。
大夫几乎是被三薇拖着进屋的,头发花白的老大夫进了屋还没站定又被大薇拖过去,一时间上气不接下气头晕眼花还没看病自己险些去了,待隔着帘子给顾棉号过脉后他捻须沉声道“姑娘不必惊慌,只是信期初至罢了。”
老大夫一句话顾棉简直要以头抢地了,她刚才还在想着要找个什么借口来解释这几天不做吃食的举动,没想到现在借口就自动找上门了。
可是这也忒疼了些吧!
还有!她千算万算没料到这幅身子竟然16岁了才来那啥,这也太迟了点吧,这段时间她每天忙着变着花样研究吃的,都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大夫只看到了站在明处的大薇三薇爆红的脸,看到她们一脸窘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样子老大夫心里一阵舒爽,让你们方才那般对老夫。
还是大薇最先反应过来,她清了清嗓子问大夫“大夫,为何夫人……会这般疼,明明我们……”
老大夫摇头道“各人体质不同,信期的状况也有不同,这位姑娘体质虚寒加之平日里饮食颇不注意才会在初潮之时疼痛难忍,依老夫看只怕日后也会次次疼痛难忍。”
“这可怎么办?!”三薇险些跳起来,被大薇按下。
“无事,素日里饮食注意些养上几年也就无碍了,否则小姑娘体质虚寒日后于子嗣上怕是不易,老夫写上个方子,照方子上的法子日日熬了药膳食用许能挽回一二。”
老大夫足足写了三四页,看得人心里发慌,大薇拿起来一看才发现这上面不止写了药膳,还有平日里禁食的寒凉之物和宜食的温补之物。
付了诊金又谢过大夫,大薇吩咐三薇去熬药膳,自己送大夫几步,两人刚跨出门槛就见魏忠贤进了院子。
他步履匆匆行走间带起一阵风,面上带着些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