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日落胭脂红,无雨也有风。康熙耐不住这个天气,早早带了几位嫔妃,住进了畅春园。
主子爷都乘凉了,底下的人也开始懂了。四福晋领着后院亲眷,搬到了边上的圆明园。头一日,还进了畅春园,给德妃娘娘请安。
圆明园一直有人看着种植的东西,禾青许久不来,荷稥居的作物吃食,葡萄等藤蔓一一蔓延攀过了墙头,郁郁葱葱,硕果累累的展现在外人面前。禾青为此吃了不少,闹得正经用膳的时候,反而没了胃口。
雍亲王却没有松乏的时候,连着几日都在康熙跟前伺候着,还有模有样的和康熙谈起了农民根种农物之事上。雍亲王帮着禾青弄过多少这些农物,比着禾青那样两天打渔,三天晒网的人而言,那是熟能生巧,心口拈来尽是心得。
康熙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又看着雍亲王手里一串佛珠,神情端的愈发满意。
禾青还没过两天好日子,正盘算着把过盛的藤蔓剪剪,就见雍亲王颇有自得的和她告密。更有提醒的道,“老爷子这几日兴许就要过来,爷把好话说在前头,你就多齐整去忙忙后院,别太懒散。”
雍亲王的话把禾青弄得糊涂了,这个院子比以前大多了。也不是常住的地方,雍亲王反而是正经的农家人,大肆开垦劳种。只是府里人,都以为是禾青自己嘴馋娇气,硬要吃新鲜的蔬菜瓜果,也没说什么。
如今雍亲王要她做样子来骗老爷子,禾青还真有些心虚。遥想当年,自己还真没糊弄过康熙。没胆子,也没想过。但是多多少少自己还是有些经验,禾青讷讷的点了头,“还有呢?”
“弘昰这孩子到了院子闹得欢,你也束缚些,不要他太放肆了。”雍亲王想到自己的幼子,颇为头疼。
康熙老了,谁都不知道他心思好坏。雍亲王想着弘昰咋咋呼呼,身后再跟着弥勒佛似的,做什么都高兴的弘昼,更觉担忧。
雍亲王的脸色愉悦了禾青,禾青这才微微浅笑,点了头道,“放心吧,等会弘昼也来,我就一并说了。”
“好。”
禾青眼波一转,想到近来愈发刻苦的弘历,不由得多了心眼,道,“福晋那处也知道了?”
“还未曾,最打紧的是你这里不掉链子,福晋到时迎驾就是。”雍亲王摇头,对于四福晋的处事,他再放心不过。只要等会商量一下章程就是,眼下也没有什么错处。
福晋不知道?禾青莞尔,勾着唇瓣,“四爷放心,荷稥居必定没有纰漏。”
只是,禾青暗自感叹,自己似乎是过了半生闲情逸致,老天爷都看不过眼,硬要弄点糟心事来。
☆、第184章 奴闲话康熙进院
禾青换上了一身常服,裤脚和袖口都是紧的,脑后挽着平常百姓的发髻,整个人看着朴素,却是精神奕奕。
“任谁看了主子这一身,只怕要笑了!”三儿捂着嘴偷笑。
刘氏歪过头看看禾青,又有些感叹,“可不是,哪家主子能是这样的打扮。怕是王爷见了,都要认不出来了。”
三儿皱着鼻子,得意的摇头,“王爷才不是,我还见过王爷一身粗布麻衣,拉着主子松土呢。”
“真的?”杨氏蹭过脑袋,惊呼道。
杨氏总是这么悄不声的,突然出现。三儿见怪不怪,狠狠点头,迎着二人好奇的目光,不着眼的瞧着禾青。禾青没有理三个人耍宝,三儿便洋洋得意的道,“我跟你们说,咱们王爷最是心疼主子了。当年院子里的瓜果,多半都是主子碰碰嘴,王爷是又松土又播种的。你想庄稼都是有虫的,咱们主子可是书香世家的贵女,自然还是王爷返回去抓虫拾捡。直到要收成了,主子再拿着篮子捡了就是,府里人见了,也没人说半句。”
禾青笑的嘴都歪了,书香世家?
“那王爷可不就是把咱家主子,捧在心尖上?”杨氏眉宇尽是艳羡欢喜,毕竟如今身份有别,禾青和雍亲王在一起时都是关着门。或是习惯就留三儿等,也不多清楚状况。
刘氏叫禾青笑成了一朵花,还真有些信了,“怪不得三儿对着年侧福晋也不怕呢。”
三儿传话的神态言语,都让府里人看得真切。为了这个,还有好多人私下谈论此事,总觉得三儿胆子极大,仗着禾青撑腰,都敢跑到雍亲王跟前摆脸色了。不过好在,一切相安无事,还成就了三儿的一段佳话可说。
禾青手指摸着下颌,总觉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三儿把她抬的太高,想想这几日就要见到康熙爷,还真有些心虚。禾青想想,摆了手,“好了,一点芝麻小事都要说几年。别人听你们三围着我夸,都要笑破肚子了。”
刘氏和杨氏一对眼,想着三儿说话的神情,也含唇笑了。尤其禾青不甚在意的神色,只当三儿是过了嘴瘾,也没真当真,又急忙和禾青拾捡一番。三儿见自己一匹布长的话,被禾青三言两语打散了。扁了扁嘴,暗自忖度,私下里有机会了,定然要好好的和这两人说一通。
弘昰出世后,禾青借着身子亏损,偷了不少懒。虽然比不上原来,但也还算是康健无碍。只是这几年养的骨头都脆了,禾青伸伸懒腰,弯下身拿着小锄头挖了挖,“干活真是累啊!”
“主子要是吃不消,就先坐下歇歇吧。”一口气撑着,也不定就能把事都齐整了。三儿手里架着阳伞,转头让镜儿端水来。
禾青蹲着不肯动,巴巴的喝了一口水,抹了额上细密的汗水,“人真是懒不得,太久不弄,太阳再出来一会儿,总觉得人都要化了。”
“化了也该奴才捧了冰镇的瓜果来,吃了再化也好。”刘氏手里捧着瓷器的小盆,禾青耷拉的眼一撇,正看到上面晶莹的冰块上,尽是青色红色的瓜果。禾青喉咙一动,眼睛都亮了。
三儿笑嘻嘻的看着禾青手里捯饬了两回,便起身了。禾青手里捂着凉凉的布巾,有些唏嘘,“原来想着弄弄就弄弄,不在乎有多少能吃。如今四爷金口一开,说今年不帮忙,可是把我害惨了。”
“王爷给皇上请安办事,都是孝顺的事情。一时走不开,大不了就让奴才来帮忙。要是为了这点东西把人累着了,三爷只怕要把奴才们的皮给扒了。”三儿调皮的道,刘氏听了点头,“还有六爷,奴才们的房子怕是也要垮了。”
弘昫还好,弘昰总说自己最小,上蹿下跳,还真是谁都管不住。
禾青松了口气,却不敢猛地就吃冰凉的瓜果,即便这才冰镇了不久。原来院子里就有一应的奴才农作,禾青就是凑凑热闹,拨弄泥土罢了。眼见着那些奴才手脚麻利的开垦,对比自己叫苦连天,禾青不由得脸上臊得慌,撇过脸,“弘昰这孩子去哪了?”
“应了主子的吩咐,就在书房里温书呢。”杨氏端来温的瓜片。
禾青浅浅的抿了口,缓缓穿过喉间,半响传来一阵清凉,眉头一挑,“他又这么正经听话?”
“耿庶福晋叫了五爷好生说话,奴才晨起见了,正拉着六爷说了几句真心话,估摸着今日是消停了。”杨氏点了头,笑道。
弘昰那是恃宠而骄,不知道人生愁苦。弘昼却是天性使然,不乐于束缚,放肆起来也是狂的。几次闹了祸事,雍亲王恨不得把他提起来打,弘昼都能闭紧嘴,连哼都不带的。但唯独,耿氏只要简简单单的说两句话,弘昼就能低头认错,甚至投入怀里哭上一回。
这两母子的情感很不一般,禾青闻此有些欣慰,却也赞同,“能压得住今天,就不错了。”
禾青还真不知道康熙哪天来,到底是不是真的要来。来了,禾青也不想什么复杂的。只是府里有些人的动静,禾青实在是堪忧。禾青不指望弘昰像朝曦乖巧得宠,但至少不要出门徒惹事端。是福是祸,禾青自己也努力了。过多的压制,只怕会有反的作用。
只是,禾青眯着眼,轻声道,“刘氏,四阿哥那里怎么样?”
禾青说的是四爷,弘历。刘氏近身,缓缓扶着腰,“钮钴禄庶福晋去给四福晋请安,后来四爷见了一面后,读书更早一些,早早就会在院后打拳读书,很是刻苦。”
“现在这个时辰也是?”
“还在呢。”刘氏点头。
朝五晚九,日日伏案苦读,莫说旁人,就是禾青自己都有些心疼了。可是自己的选择,旁人无话可说。但相同的,禾青却不能容忍弘历有什么多的动作。
禾青随着刘氏说的话,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虽然是自己怀疑而已,但无可厚非也是一种威胁。手里捻了一颗提子,送到嘴里。清甜涟漪,在嘴里荡起,禾青斩钉截铁的招了手,让刘氏多加防范。
刘氏垂下眼睑,一一记着,而后退了下去。
杨氏抬眼看着院子景色,青墙环护,满架蔷薇,一带水池。以外,则是一片农家辛茂,丝瓜的篱笆勾着池边上,绿油油的菜叶盛放脚边,那些奴才佝偻着,正是一粒汗珠摔八瓣,热火朝天的景色。
看得自己,也都热了。
雍亲王和禾青说过之后,自己都好似忘了。整日里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康熙到底来不来,似乎也不打紧了。用工刻苦的四阿哥弘历也有些吃不消,加上天色不爽,雍亲王也告诫了两回,但是弘历坚持,不过几日便戚戚的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