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嘉梦微怔,摇了摇头:“不曾。”
她知道公主喜欢易服出行,在那个长长的梦里,公主和大哥的第一次相见,就是在公主易服的情况下。
不过,这一次,大哥和公主没半分关系了。
顾嘉梦心想,公主邀她易服出行,足见公主是将她视作自己人的。她心里一暖,那些遗憾也消失殆尽。
易服出行,不用坐在马车里,可以近距离听街上喧闹的声音……顾嘉梦有点心动,她年岁渐长,这种经历越来越少了。
说起来是不大体面,可对她而言,真的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顾姑娘可想试一试?”公主的话里隐约有诱哄的味道。
顾嘉梦点了点头:“想。”
她的确是想,可是,她今日来,是想见见殿下啊。她亲手誊写的棋谱,她亲手绣的荷包,她想好的祝辞,她都想当面赠给他。
他们见面的机会不多的。
“不过,公主,我……殿下……”
“好了,就这样……”公主笑着一击掌,有侍女捧了衣物过来。
侍女捧来的服饰,布料色泽都不能与她们身上所着之物相比。
公主所说的易服出行,其实不过是带上两三个下人,穿上简单的衣物,在街上走走罢了。
顾嘉梦也有几分跃跃欲试,但到底还是舍不得这个与殿下见面的机会。
然而她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犹豫,小七望着她,眼睛亮晶晶的。
顾嘉梦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罢了,看来这次礼物要托人转赠了,只是不知道殿下会不会细心地看到荷包里面的绣样。
几人换上简单的衣饰,戴着羃篱,坐上一辆普通的马车,从后门离开了公主府。
小七掀开了帘子的衣角,探出脑袋看着外面。
顾嘉梦时不时和公主谈两句,到底还是有些遗憾。
“咦,后面有辆马车跟着咱们。”小七冷不丁说了一句,“是从公主府出来的吗?”
顾嘉梦心里一咯噔。
公主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那辆马车赶了上来,跟他们的马车并驾而行,仅有一臂之距。
顾嘉梦忽然福至心灵,将目光转移到了对面。
那辆马车的帘子也被掀开了,露出半张熟悉的面庞。
是太子姬央。
顾嘉梦下意识躲了起来,喜悦一点点冒出来,溢满了胸腔。她的唇角不可控制地扬了起来。
冷静了片刻,她又悄悄望了过去,迎上他含笑的目光,她也笑了一笑。好一会儿,她才想起她还戴着羃篱,他看不见她的笑容。
再悲观点,也许他连这是她都不知道呢。
她有点懊恼,退了回去,倚着马车壁,也不说话。
公主笑道:“怎么了?”
顾嘉梦不答反问:“不知公主欲往何处?”
公主笑笑,教小七放下了帘子:“随意走走。顾姑娘愿意陪本宫,很好。”
公主的神情似乎洞察一切,仿佛早就知道了她对殿下的小心思。那太子殿下是什么意思?
今天的事情,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殿下也参与在其中?进一步讲,殿下肯定是知道了她的心意。
——她给他说过梦的。
两辆马车渐渐驶向街市,一前一后,在一家茶楼门口停下。顾嘉梦和公主等人先后下了马车。果不其然,太子也进了这家茶楼。
刚一进去,就听到一阵掌声夹杂着叫好声。
顾嘉梦知道京城有些茶馆里,会有说书人,或讲前朝轶闻,会讲神仙故事。
她小时候也曾跟着大哥出来听过人讲书的。可惜被父亲发现,将他们兄妹教育了一番。再后来,她出门渐少,再也没听过说书。
她们连同太子一起,被请到了二楼的雅间。
二楼的雅间用屏风隔开,远远能看见说书的情形。
方桌,古琴,尺子,折扇。
那先生瞧着四十几许,声音微哑,但是讲起故事来,却颇有一番滋味。他现下讲的正是太.祖皇帝的故事。
小七最爱听英雄演义,目不转睛地盯着,全神贯注。
这场景对顾嘉梦的吸引力多于故事本身。
出门在外,一切规矩从简。顾嘉梦上首是公主,对面是太子。这姐弟俩低头饮茶,对自家先祖的故事,不是很感兴趣。
顾嘉梦侧了头,听先生说书,借以分散自己多余的注意力。明明是在听书,可她总觉得有目光在她身上流连。
然后,她的脸就热了。
先生讲了一节,停下来休息。
公主正要开口说话,忽然有侍女过来施礼,面带急色:“公主!”
“何事?”
侍女看看小七和顾嘉梦,并不说话。
公主道:“无妨,只管说来就是。”
“公主,幻月来报,说是五小姐到了府上。”
公主微愣:“五小姐,哪个五小姐?”
侍女迟疑了一下,说道:“是威武侯五小姐。她说是来恭贺公主芳辰的。”
公主脸色微变:“祁玥吗?她怎么来的?”
“是,她说她是威武侯府的五小姐,她只带了几个随从……”
“真是胡闹……”公主叹了口气,对太子说道,“我先回去,央儿替我好好招待顾姑娘。”
太子点了点头:“皇姐放心。”
公主带着侍女离去。小七瞧瞧太子,又瞧瞧顾小姐,干脆随着公主离开,近距离去听先生讲书去了。
转眼间,雅间里只剩下了太子和顾嘉梦。
顾嘉梦咳了一声,都有几分怀疑公主是不是故意的了。
可是祁玥这个名字,顾嘉梦并不陌生。梦里顾九九还与她打过交道。只是祁玥也进京了吗?
算一算,好像的确是这个时候。
“你要对孤说什么?”
“啊?我嘛,我……”顾嘉梦低头从袖袋里取出荷包,小心翼翼递给他,含羞道,“这是给殿下的生辰贺礼,望殿下事事如意,岁岁康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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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看着递过来的荷包,微微一愣,随即眼中浸染了笑意,光华流转。
顾嘉梦心中的喜悦咕嘟嘟直冒泡,充满期待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夸赞。
姬央郑重地接了过来,纳在怀里,低声道:“其实……”
顾嘉梦见他瞧也不瞧,就收下了,“哎……”。
她心里蓦地生出一点失望来,又不好显露在脸上,只勉强笑了一笑。
她的眼神变化,太子瞧在眼里,觉得好笑,也不戳破,止住了原本要说的话,温声说道:“这是孤今年收的最好的礼物,一定要好好珍藏起来。”倒像是真的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顾嘉梦心里一暖,眼中涌动着喜意,心说罢了,荷包里层,他一时半会发现不了也好。要是真的当面发现并指出来,她才尴尬呢。
“殿下,我……”她鼓起勇气,想含蓄地问他一些问题。
却听对面不远处古琴响起,原是那先生休息过后,又开始讲书了。
古琴萧萧,带着一丝清冷。
顾嘉梦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一下子消失地无影无踪。她心下懊恼,顿了顿足。
两人本是相对而坐,距离不远。她这么一顿足,太子岂会感觉不到?
顾嘉梦对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睛,红晕爬满了脸颊。她壮着胆子瞪了他一眼,却是柔声问道:“殿下笑什么?”
她声音本就动听,在他面前,她又多了几分柔媚而不自知。再加上刚才那一眼,明明青涩得厉害,却自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人之处。
姬央微怔,匆忙侧脸,移过目光,过了一会儿才回转过来,道:“并没有发笑,只是看到顾姑娘,就觉得温暖,自然而然心生喜意。”
顾嘉梦听了这话,又羞又喜,脸红彤彤的,也不敢接话,生怕一句话说错,眼下的场景就会一下子消失不见。
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噗通,噗通。
她疑心他也听到了,连同她的心事一起传到了他的耳中。可又仿佛只是她的错觉,因为他怎么看都不像是窥得了她心事的模样。
太子沉默着并不开口,雅间里静悄悄的。
说书先生略显沙哑的声音伴着阵阵叫好声,似乎很远,又仿佛很近。
外面已经说到太.祖皇帝登基为帝了。这个原本普通的,后来被神选中的少年一步一步成为天下之主。
说书先生正说道:“太.祖皇帝对那白氏言道,‘江山万里,朕与卿同坐’……”
顾嘉梦仿佛隔着百年时光,看到了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
这句话,白皇后手札中也曾出现,她唤他的夫婿二郎,字里行间,都有浓浓的眷恋与怀念……白皇后和太.祖皇帝崩逝于同一日,可奇怪的是,妻子的手札中,竟然满是怀念。
太子忽的叹了口气。
顾嘉梦猛地清醒过来,流淌在空气里的淡淡的小暧昧仿佛只是她刚才的幻觉。她怔怔地看着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