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员外似乎想说什么,动了动唇,却什么都没说,一步一步离开了。
顾彦琛也不以为意,径直回府。刚一进家门,他就被父亲顾尚书唤了过去。
他无故告假一事,顾尚书已经知晓了。顾尚书好生敲打了儿子一番,言语中透露出对儿子的失望。
顾彦琛默默承受着,也不辩驳。他几次张口,想说明真相,但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不行,妹妹还没同意。若是父亲直接认了,接了九九归来,妹妹会很难过的。而他不能伤害妹妹。
他要一个两全之策。
如果时机合适,他想安排她们见一面,她们两个都是好姑娘,都是他的妹妹。等她们相处的时间久了,他相信她们会喜欢上彼此的。
唉,他这做兄长的,夹在她们中间,也很为难啊。
他现在的心愿很简单,不求青云直上,光耀门楣,只求一家人和睦相处。
……
罗员外忧心忡忡,犹豫了好久,还是对老妻说了,他今天无意间听到的事情。他们听说女儿身体里的灵魂是顾家小姐,想当然地就以为顾家小姐已经不在世了,所以才会借尸还魂,成为他们的女儿碧玉。
他们是从白水镇来的,第一次到京城,人生地不熟,又不好总是麻烦妹妹妹婿一家。在今天之前,他从没想过到顾家看看,他内心深处更是刻意躲着顾家。
他希望女儿只是他们的碧玉,而非顾家千金。他知道这想法自私,但是他实在是不愿意将养育了十六年的女儿让给旁人。他不甘心。
所以这些日子,他很开心那位顾公子常来陪伴碧玉,而不是认下她,将她接回顾家去。
然而今日事出突然,他不得已去向顾彦琛求助。在顾府门口,等待顾彦琛之际,他和街坊闲谈了几句,他佯作无意提起了顾家那位早逝的小姐。
但是街坊的态度却教他大吃一惊。对方很是不解,顾家小姐好端端活着,怎可红口白牙咒人死呢?
罗员外迷惑不解,怎么可能?如果顾小姐活着,那借尸还魂是怎么一回事?他再三确认,是那位十五六岁的姑娘啊,不是别人……
那人也恼了,言之凿凿,说是顾家小姐确确实实是活着的,前些日子,她还出门去公主府呢。那人还透露了一件事,是关于顾小姐被赐婚,又被退婚的事情。
这在京城都传开了,你这老汉怎就不知事呢?
罗员外懵了,他是真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顾彦琛和碧玉的话都对得上,他们没理由撒谎。而那个热心的邻居,也没有说假话的必要。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罗太太听了丈夫的话,愣了半晌,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她只是一寻常妇人,诸事不懂。见了丈夫的神色,又想起女儿碧玉,眼泪直往下掉。
罗员外无奈,也不敢再提,但怀疑的种子,到底还是在心里生了根。
顾彦琛再来九里巷时,罗员外夫妇依然热醒招待,比以前上心了许多。
罗员外闲来无事,找了外甥孙二过来,详细打探顾家的情况。
孙二不解其意,但还是老老实实答了。他对顾彦琛成见极深,言语中不免带出几分来。
罗员外只静静听着,长长叹了口气。
孙二心里莫名一酸,总觉得姨丈和姨母这几个月来似乎老了很多。
……
“竟然有人认为你死了。”小七凑到顾嘉梦身边,开口说道。
正在做荷包的顾嘉梦抬起头,瞧了她一眼:“曾经我也以为我死了。”她那时魂魄离体,也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只是一个孤魂野鬼了。
小七听得莫名其妙,只当她是不喜欢这个话题,也不在意。她很认真地瞧了瞧顾小姐手中的荷包,见上面绣着一丛青竹,随口问道:“这是送给你大哥的吗?”
“不是。”
“那一定是你爹。”小七很笃定地猜测,“这是给男子的,我能看出来。”
顾嘉梦脸色微红,摇了摇头,并不说话。这荷包也不知能不能送出去。
她轻轻抚摸着荷包上的青竹,刚分别没多久,竟然又有些想念了。
顾嘉梦翻看着白皇后手札,一点一点描摹着熟悉的字迹。
又两日,小七忽然告诉她,景王有消息了。传言无误,景王姬然与亲兵一起在太平山遭遇强人,他临危不惧,与强人斗智斗勇,周旋多日,成功剿灭山贼,抽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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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嘉梦悄然松了口气,虽说这是在她意料之中,但得知他安然无恙,她才真正放下心来。她希望他可以平安。
据说景王已经和奉旨寻找他的林将军会合了。所幸粮草只遗失了一部分,景王要亲自将余下的粮草送到灾区,却被林将军拦下了。
圣上有旨,找到景王后,应火速护送回京,不得耽搁。
景王无奈,又唯恐祖母以及父母担心,只得请林将军派人将粮草运往灾区赈灾,他则回京请罪。
皇帝见爱子归来,喜不自胜,先批评了儿子的鲁莽,又夸赞了儿子的有勇有谋,继而再三叮嘱,以后切莫白龙鱼服,让长辈担心。
景王又是自责,又是感激,暗暗发誓,以后绝不会如此。
末了,皇帝才挥挥手,教他去向祖母和母亲请安。
景王此次办差,虽然不大顺利,但是能虎口脱险,还又端了贼窝,也算是不虚此行。而且,皇帝的态度摆在那里,是以人人夸赞景王有勇有谋。即使有不和谐的声音,也不会传到景王耳中。
明明差事办砸了,还被人交口称赞,景王心里并不舒坦。这苦闷,又无处可吐。偏偏父皇心疼他,要他好生歇息,没给他指派新的差事。他无事可做,干脆就去找太子大哥。
他也听说了,大哥得仙人托梦,东宫一夜之间,遍布粮草,解了燃眉之急。他原本是不信这些的,但是有顾小姐身体被占在前,他自觉承受能力提高了不少。这件事,姑且相信吧。
毕竟他无法怀疑看起来飘然若仙的大哥。
很快到了八月初九,是太子和含山公主的生辰。因着今年竹山那边赈灾还未结束,皇贵妃又刚痊愈不久,于是就不大操大办了。
……
顾嘉梦悄悄计算着日子,在八月初就对小七说,她想见殿下一面。
小七也不多问,只点了点头。
次日,小七就问顾小姐,初八可行?
顾嘉梦点头,自然可行。她用手背挨了挨发烫的脸颊。
犹记得小时候跟着大哥偷偷看话本子,其中也曾看到大家小姐与人私会的。赵嬷嬷发现后狠狠教训了她一番,告诉她,正经姑娘家断没有看这样的书,做这样的事的。
真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将嬷嬷的教导抛之脑后,与人行私会之事。
顾嘉梦摸了摸绣好的荷包,她绣工本就很好,这又是花了心思绣的,自然更加精致。
去年太子生辰,她还在玉玦里,当时就是亲手做了鞋子荷包之类的赠给他。那时,她心里坦荡,无一丝绮念。而现在,她一针一线,似乎都多了情丝。
也不知殿下懂也不懂。
顾嘉梦接到了公主府递来的帖子,邀她初八日到府里小坐。
对于公主府的帖子,顾尚书夫妇已经见怪不怪了。能得到公主的赏识,是好事,她日后议亲也会方便许多。
到了八月初八,顾嘉梦特意换了姚氏新给她做的衣衫,薄施粉黛,同小七一起坐马车去了公主府。
小七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原来你涂了胭脂啊……”
像是隐藏了多年的秘密被发现,顾嘉梦有瞬间的惊慌,但很快恢复了镇定。她笑了一笑,神情不改:“是。小七姑娘如果喜欢……”
“我不喜欢。”小七打断了她的话,“胭脂有香味,不方便。你用着就很好,比平时还要好看。”
顾嘉梦微怔,点了一点头:“谢谢。”
马车在公主府门口停下,顾嘉梦下车时,无意间看到不远处标有东宫徽记的马车,她耳根有不免些发烫。
那马车她熟悉得很啊。
她曾经和他共乘一辆马车,只是那时,她是魂魄状态。如今她回了身体,与他反不能像当日那边随意。
不过,这样也挺好。她有身体,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做她自己。
清风吹来,脸上的温度褪去,她又成了那个举止有度的顾嘉梦。
顾嘉梦给公主准备的礼物除了她绣的插屏,还有她特意搜罗来的琴谱。她隐约记得,含山公主擅长抚琴。
公主接了礼物,道了声谢,笑道:“顾姑娘有心了,本宫的琴艺,远不如东宫。”
此时太子并不在侧。
顾嘉梦讶然,她与太子共处一年多,她竟不知道太子好琴。
公主笑道:“可惜他多年不曾碰琴了。”言下之意,甚是遗憾。
顾嘉梦没有接话。
公主与她闲谈了几句,忽然眼睛一亮,笑道:“不知顾姑娘可曾易服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