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得身子好了,才好服侍皇兄,多生几个大胖小子,就算有福。”她走到方冉身边,捏住她微发抖的肩,“怕什么呢这是。”
叹了口气,赵步光的手指捏得青布起皱。
翠微在旁躬身道,“殿下,皇后娘娘那边传话来了,让您收拾收拾,晚上在凤栖宫家宴。”
赵步光只得松开那布,眯了眯眼,“嫂嫂也是寂寞,要是没事的,多和各宫的娘娘走动,别成天窝在这儿。前程还得自己挣。”
方冉一直低着头,看不清面目,头上那只蝴蝶造型的坠儿一直晃个不停。
是夜,凤栖宫灯火通明,满桌子美味珍馐,等赵乾永批完折子,这就晚了。
赵乾永刚一露面,就瞧见赵步光恹恹打个哈欠,又一嗝儿。
二人登时大眼瞪小眼起来。
赵步光欠了欠身,“皇兄。”
走前去拿起宫女浸在盆里的帕子。男人洗个手还放什么玫瑰花瓣啊,还是九五之尊,弄这么骚包。赵步光默默吐槽,替赵乾永擦手指,有一块墨迹,便多擦了会儿。
“皇后呢?”赵乾永有点不自在,总算擦完了。
“嫂嫂蒸蟹去了,说她拿手,非要亲手做给你吃。”赵步光嘴角还挂着点绿豆沙。
赵乾永一边给她擦了,一面板着脸道,“打小吃东西就没规矩,现要嫁人了还这样。”
“……”
说完二人俱是一愣。
赵乾永哪儿知道眼前的假步光小时候啥样,连真步光小时候的记忆也十分模糊,大概是记成别的谁了。
赵乾永讪讪朝院内走。
石桌置于院中,面前有潺潺溪流蜿蜒而过,自高处流下,波光粼粼,菊花幽暗的香气浮动在空气中。
这处的花摆得没那么密,闻人欢是个风雅人,常年打点赵乾永府内大小事,要是她是皇帝,就不去旁的嫔妃处了。皇后贤惠,姿容大方,衣食住行打点起来样样精通,惬意而不失心意。
正神游天外,一阵蟹香伴着桂花酒味儿飘来。
赵步光预备好了筷子,被赵乾永一盯,随笑着奉上,“皇兄先请。”
赵乾永一动了筷,她倒不客气了,折下蟹螯挑肉吃,桂花酒清甜,不似那晚上闻人皎带来的,甜得齁人,喝一口就要吐。
“少喝些,待会儿醉了。”闻人欢笑道,赵乾永动手给她剥蟹,皇后则忙着给赵步光夹菜。
闻人欢嗔道,“陛下太过操劳,皇妹早已等得饿了,用过几块绿豆糕,不想胃口还这么好。”
赵步光笑笑。
通吃一条小吃街的战斗记录还是不要拿出来吓皇嫂了。
她含着一根手指,眼珠转了转,擦手问,“闻人皎今晚不来了么?”
“内弟回家陪老爹去,宫门落锁前就回了。你找他有事?”闻人欢目中大有深意,扯着袖子给赵步光和赵乾永斟酒,她自己滴酒不沾,坐着宛如一朵清莲,雍容端方。
“不找,等他当值的时候再找他玩。”
“这么大姑娘,成日光玩不成。”闻人欢夹了块鸡到赵步光碗里,笑问道,“前头要嫁给朱将军闹得满城风雨,现又不想嫁了,看上皎儿了不成?”
赵乾永擦了擦手,问,“朕没记错,皎儿比你还小一岁罢?”
“皇嫂还比皇兄痴长一岁呢,有什么稀罕。”
赵步光这话说得赵乾永脸上略有点不好看,筷子也放了。
“随口说说,皇兄着急着我嫁人,我知道。”赵步光喝了两口桂花酒,脸孔发红,眼底醉意阑珊,“眼下还不想嫁,等要嫁了,做皇兄的,不得给妹妹撑腰么?”
“净说瞎话,朕看你是醉得疯了。”赵乾永无奈摇头。
“这点子酒算什么,皇兄别喝醉了,待会儿还要到我宫里去坐坐。”
“不去。朕折子还没批完……”
“今日是重阳节,批什么折子,带到我宫里去批。”赵步光眼睛一瞪,去拽赵乾永的袖子。
赵乾永一时尴尬,把她推开些,又示意旁边的宫女扶着她坐好。
闻人欢提裙走到一旁,扯去古琴上的布套。
古朴沉稳的一曲从琴弦上流泻而出。
“好!弹得好!”赵步光喝着酒,一手捏着筷子挥来挥去。
“……”赵乾永斜睨她,坐到她身边,剔蟹肉,喂到她嘴边,压低声在她耳边问,“你又懂了?”
赵步光白他一眼,和他咬耳朵,“当然不懂。”
“……那你叫什么?”
“嫂子弹的,这叫捧场。”紧接着赵步光一声大喝,“好!此曲只应天上有!”
赵乾永登时耳朵都聋了,咬牙切齿一杯酒喂到赵步光嘴边,她抿杯含笑瞥他一眼,自端着杯子一饮而尽。
“待会儿去我宫里坐坐。”赵步光低声说,醉眼懒看端坐抚琴的闻人欢,累赘的皇后常服在琴台上拂动。
“不去。”赵乾永没好气道,“改日再去。”
“皇叔要造你的反。”赵步光斜凑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又笑勾过她皇兄的脖子,提起酒壶直往他嘴里倒。
赵乾永猝不及防被灌了一脖子酒。
“去不去?”壶嘴还在赵乾永嘴里,赵步光手低了点。
“……”
她提起酒壶,酒液便涌入赵乾永嘴里。
赵乾永手在旁边抓了抓,抓住侍立在旁的王公公。
王公公笑弯着腰,“皇上和公主兄妹感情真好。”
“难得凑一桌吃饭,皇兄再喝点,桂花酒又不醉人。”赵步光笑眯眯道。
半个时辰后,赵步光爬上赵乾永的车,车轮辘辘,她拿张手帕擦赵乾永脖子里的酒。
赵乾永皱鼻闻了闻自己。
赵步光厌弃地看他一眼,“臭死了。”
“……你还是,合适点,别太过!”赵乾永压低声威胁道,将她朝另一边挤了挤。
“过去点儿,要掉下去了!”赵步光蹙眉,死拉着赵乾永的胳膊,“我要是掉下去,就把你一块儿拽下去。”
“……”赵乾永醉意上头,眯着眼打算盹一会儿,按住赵步光还在给他擦脖子的手,头歪在她肩上。
赵步光心内一凛,颇有点讪讪,要把赵乾永推开,却又觉得他有点可怜。
“皇兄。”
“嗯?”
“生辰快乐。”
赵乾永觉得好笑,嘲道,“谁同你说今儿是朕生辰?”顿了顿,“朕自己都不知道……”
☆、合谋
车子摇晃,疏如淡星的灯光时不时漏在赵乾永脸上。
“给你带的茶碗,带你去拿。顺便说点事。”赵步光让他斜靠在肩上,心不在焉地说,“皇叔那事。”
赵乾永笑笑,“你还会挑日子,就算是朕生辰,要发火还得发火。”
“到了就让人给你泡壶菊花茶,下火。”赵步光笑道。王公公佝偻着背,在车下引路。素来这车上就赵乾永一个,这么宽敞的地方,坐一个人终归有点空。
长乐宫里灯火通明,翠微手持一盏碧色的茜纱宫灯,身后跟着十数人,在门口排成两列。
下了车由得众人簇着朝内走,赵乾永醉意上来,眼睛闭着,两名宫侍扶着到殿内。赵步光让人去煎解酒茶,翠微低声在她耳边说,“小厨房东西都准备好了,要不让底下人做……”对于赵步光会不会煮面这事,翠微姑姑始终心存怀疑。
直至看到一截黄瓜在她手里成为无数薄透晶莹的片,这才放下心。
长寿面捧上桌时,闭目养神的赵乾永鼻子抽动一下,眼底一动。
煮了两碗面,赵步光摆上筷子,笑道,“尝尝。”
赵乾永吃了口,便顾不得说话,埋头大吃起来。
赵步光啜着面条,朝身后打个手势,翠微把黑釉茶碗放在桌上。
金银堆里长大的赵乾永自是不觉惊奇,喝了口面汤,问她,“谁给你出的主意,让你来讨好朕?”
“不算讨好,上街顺手买的,成日里批折子就别附庸风雅了,皇兄也没那闲工夫品茶不是。这个好,大只。”赵步光嘴里含着面,含糊不清道。
喝干最后一口面汤,赵乾永脸孔发红,热气散发出来,解了龙袍领子,直直看赵步光,“说罢,有何事相求。”
赵步光哭笑不得,“真的随手买的!”
“多少银子。”
看架势要还她钱,赵步光眉毛一动,“五两金子。”
赵乾永筷子一拍,横眉冷对,“欺负朕不上街买东西是么?”
“爱给不给。”赵步光收拾碗筷,吩咐满屋子下人先出去。
“不给了。”
赵步光颔首,“小气巴拉,没指望你给。面吃完了,说正事儿。”
“皇叔要造朕的反,朕知道,证据拿到了吗?”赵乾永眼神黯然,黑眼珠上似蒙着一层雾气。
“差一点。”
赵乾永不悦拧眉,“那再去一次。”
“再去皇兄就得先折一员大将。”
“谁,你?”赵乾永冷睨她,嘲道。
“小皇叔知道我这身份是假的,还知道你派我去找证据,就把通敌罪证全都放在书房里,请我入瓮。”
赵乾永眯起眼。
“他请我去蹲了几天小黑屋,然后放我出来。”赵步光眼睛一动,被赵乾永打断道,“他让你回来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