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忽然颠了下。
赵步光朝后倒进车厢,险些摔到地上去,发髻都撞歪了,一股无名火起,坐直身时带了怒容。
宫女朝外中气十足地问,“怎么回事!惊着了主子不要命了是不是!”
赵步光本来生气的,当一张笑脸从青布幔子后露出,闻人皎探了半截身进来,她一时愣住了,又是好奇又是好笑,“上来。”
闻人皎身手矫健,朝赵步光对面坐了。
两个宫女低垂下眼,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怎么是你?”赵步光嘴角弯着。
“说了要来找你玩的,事忙,好不容易跑出来,说你要去找朱将军,就跟上来了。不过我的马跑得快,方才拦车吓你一跳吧?”
赵步光摸了摸歪到耳朵前面来了的发髻,都快贴着脸了,不住瘪嘴,“莽莽撞撞的。”
“车里有梳子吗?”
“有。”一个宫女打开放在小桌上的妆奁,赵步光开了眼,连马车上都带着这些玩意儿,她从中挑出个只有十厘米长的短簪捏在手上玩,笑道,“怎么,少爷还会梳头?”
闻人皎的脸红红的,“会一点。”
妆镜架起来,里头倒映着赵步光的脸,她神色如常,只是随着闻人皎替她拆开发髻,重新梳上去的动作,眼中渐渐有了惊奇。
“想不到堂堂闻人家的少爷,还会女人家的事。怪不得生得油头粉面,是个女娃娃投错胎了吧!”
闻人皎脸红透了,手下却细致温柔地拿过赵步光手上的簪子,插入盘好的发髻里,虽然只是丫髻,还是梳得纹路别致,赵步光晃着脑袋,摆摆手,“少插点,我现在是个小丫头片子。”
“嗯,你是个小骗子差不多。”闻人皎笑。
“我骗你什么了?”
闻人皎没说话,眼中充满了不可说的情愫,盯着赵步光收拾得光洁的额头,她额头饱满,露出来很好看。闻人皎几乎有亲一口的冲动,于是肩膀低了低,终归只是装作理额发的样子,手指擦着她的发际而过。
“行了。”闻人皎如释重负,让婢女收拾起梳子。
“去朱家做什么?”片刻后,闻人皎问。
“你跟我一同去不就知道了。”赵步光笑笑,闻人皎目光落在地上,她知道他在想什么,无非是想她是不是专程去找朱羽玩的。少年人脸上的凝重瞒也瞒不住,何曾见过闻人皎这般情态,他没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若对上赵步光的视线就扯嘴角笑笑,笑得太勉强。
“待会儿出来,你能不能带我去个地方。”
马车在朱门前停下,赵步光抓着闻人皎的手,跳下去,飞快收手,仰着脸问他。
“当然能,”闻人皎似乎高兴了点,“去哪儿?”
“朱塔寺旁,国师住的那个地方。”
“观月台?”闻人皎一想,稍微皱了点眉,“那地方有侍卫把守,你想干嘛?”
“你也不能进去?”赵步光有点诧异。
“能是能,大不了翻墙。”
赵步光已一脚迈进朱家门,回头朝闻人皎无所谓地一笑,“反正有你跟着,能进去就行。”
傍晚的金光笼罩着朱塔寺左近的观月台,大殿里静坐着个面目肃穆的男人,霞光使他显得庄重。
“国师大人,长明灯塔灯油见底了。”
穿着类似道士的一个小童前来禀报,仿若雕塑般的男人站起身。
在另一间不大的房间里,一年三百六十五个日夜里都燃着长明灯塔,九九八十一层灯塔,中间圈着一个竹筒,竹筒里放着当今皇帝的生辰纸。
“永儿自小身体孱弱,为了大秦国运昌盛,帝君当龙体常健才是。司千大人以为如何?”大秦最尊贵的女人薛太后曾如此问他。
仿佛是最精巧的匠人经过精准测量,刻出来的尺寸比例近乎完美的手指,勾起油壶,一盏一盏替灯添油。当上千盏油灯光芒重盛起来,已过了观月台晚膳的时间,灯塔摇曳的光在他脸上和身上透出的光影仿佛是许许多多的水滴。
放下油壶,司千捏了捏自己发僵的臂膀。
“咚。”沉闷的一声重物落地声从院子里传来。
“说好接住我的!”
“对不住……不是让你踩着树下来么!怎么样,没事吧?”闻人皎慌张地扶起赵步光。
赵步光想拿手去揉屁股,又觉得实在不雅,但屁股疼得像要四分五裂了,她眼角噙着可怜兮兮的泪光,怨念地瞪着闻人皎。
闻人皎愧疚地耷拉着头,“小的错了。”
粉雕玉琢的正太猛伸出舌头,鼻子眼睛挤在一块,猝不及防出现的一个鬼脸,让赵步光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尼玛,又哭又笑,黄狗飙尿么……
赵步光咬紧嘴皮反手抹去泪。
“司千……大人……”闻人皎犹豫的声音响起。
循着他的目光,赵步光看到了传闻中的大秦第一美人,一时间有点上不来气。
要是他肯去拍电影,还有小鲜肉们什么事啊。司千是真的帅,他的脸在暮色里是金棕色的,五官分明,即使不说话,眼神也似乎一往情深。
当然,这必须是错觉。
赵步光拍去裙上灰尘,扬起下巴,“帅哥□□多少?”
“……”
“哦不,本宫是说,本宫来找国师大人算一卦,有什么密室之类的吗?本宫想与国师大人独处一会儿。”
站在密室——就是一间偏僻点的厢房门前,赵步光停下脚步,转头对闻人皎道,“你在外面等我,这地方我看挺大的,你随便去哪儿晃晃,”她又转过头来朝司千问,“算个命要多久?”
“不会超过半个时辰。”司千显然十分沉得住气,一般人早就把赵步光这种来历不明翻墙进来的小贼送官了……
“听见了?半个时辰。”赵步光目光瞄着前殿的方向。
闻人皎委屈地撇了撇嘴。
赵步光口型道,“屁股痛。”
“……”闻人皎果断转身朝前殿去了。
“好了,国师大人,我们可以开房了。”赵步光笑笑,跟在司千身后进了一扇门。
作者有话要说: 改标题和简介,非伪更,谢谢谅解。
☆、二十六
赵步光一点没有和司千绕圈子的想法,被闻人皎抱下马远远窥着观月台的格局,加上他又和皇帝是情敌,就算他想出卖她,恐怕也有难度。
司千手上一副牌,上面鬼画桃符,赵步光完全看不懂,只看到有人面蛇神的,还有鸟人一类,多是红绿的色彩勾成。
让她想起塔罗牌。
“公主想算什么?”
“本宫心里牵挂着故居,想问什么时候可以魂归故里。”
司千垂着的睫毛很长,而且卷翘,眼珠漂亮得不像真的,他的手势很专业,反正赵步光也看不懂,眼睛到处乱瞟。
进门时候有灰尘扑面而来,这是一间少有人来的屋子,外面重兵把守,这个国师就像是被圈禁起来的,肯定也不会有人来找他算命了。
“把手放在这上面。”司千示意赵步光将手放在一张牌上,牌的背面朝上,看不到是什么花。
“国师大人生得真好看。”赵步光含笑赞道。
“大秦的人都这么说。”司千将牌握起来,没什么表情。
“嗯,第一美人有资格这样骄傲。”
司千浅蹙起眉的模样,别有一番情味。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帅哥,要是活在看脸的现代,日子指不定好过很多。
“现在,举起你的两只手。”
赵步光依言而行,觉得有点2。但她不能得罪这位据说能通灵的国师大人,要找出下一个比国师更有可能送她回去的人可能要等到雪满白头了。
“把手,轻轻按在你的脸上。”
“……”赵步光冰冷的手心贴着自己的脸,香气令她皱了皱鼻子,正要说话,就一个喷嚏冲向司千。她非常抱歉地揉了揉不舒服的鼻子。
“掌心贴着脸颊。”催眠一般的声音入耳,赵步光瞳孔开始涣散,她自己不知道,还在喋喋不休地问,“这是要让我洗脸?”
后来司千还说了什么,就像是一个模糊而遥远的梦,静立在远方,那间僻静的屋子、美貌绝伦的国师、塔罗牌一样的纸牌,都从赵步光的意识里消失了。
不到半个时辰,闻人皎坐在门口的石墩子上,和一堆观月台的小侍童弹弹珠。
“小爷百发百中,看招。”
他准头很好,招招必中,侍童们都不想继续了。而闻人皎一无所觉,高兴地捡起铜钱,丁零当啷装了满满一钱袋子,口里吆喝,“再来!”
一条长长的人影来到侍童之间,见是国师,侍童们纷纷起身行礼。
“公主呢?”闻人皎的目光越过司千肩头,他身后空空如也。
“公主说要给皇上的延年益寿灯念颂八十一遍长生咒,让闻人小公子先回去。”
闻人皎不满道,“念完得什么时候去了……什么时候不能念,咱们是偷跑……”他住了嘴,又道,“我去说说她。”
“长生咒不能中断,否则又得从头来过,怕是公主今夜都不要想离开观月台了。”司千不去拦闻人皎,揣着手又道,“观月台不能放人进来,即便是闻人家的公子,和公主也不行。太后每月十五,会来观月台为皇上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