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仿佛被狂风惊起的巨浪抛到半空,狠狠坠落,再被一双温柔的手接住。她咬着牙不再发出任何声音,汗津津的脸和身体贴着赵乾永,眼角滑下一滴泪来,指甲在赵乾永背上抓挠出不少痕迹。
“皇上睡熟了,公主就别叨扰了吧?”宫女小声提示。
赵步光想了想,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阵,确实没什么异样。她的目光落到飘摇的灯笼上,伸手道,“灯笼给本宫。”
她便手执摇来晃去的灯笼,在院子里走S形,走到眼皮实在睁不开了,才回自己屋里睡下。
睿王破天荒地上了朝,在朝上端正地站了半个时辰,上后宫接赵步光回睿王府,马车摇晃得铜铃一声声急促地响。
赵步光满脸出神,没睡醒的样子。
“小步光今儿没话说?”赵乾泱嘴角噙着丝不易察觉的笑。
“说什么?说小皇叔昨儿晚上说好的不算话,把我丢在宫里啦?”赵步光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其实是昨晚上的梦还残存在脑海里,赵步光一看见赵乾泱,就想起自己一手血,想起血,晕血的人就整个都不好了。
“听说昨儿晚上皇上多了位娘娘?还是在你的宫里……”赵乾泱一脸的感慨,摇着头,像是不忍目睹,“要幸个宫女在哪儿不行,偏在亲妹子宫里。”
赵步光没说话。
赵乾泱消息这么灵通,那宫女她也认识,从前还动过收为己用的念头。结果人比她想的本事,没沾半点借力,手脚麻利地爬上了皇帝的床。
“旨意还是热乎的,皇叔这么快就得了消息了?”赵步光望着车厢内小圆桌上的一个鼻烟壶,看定了,不挪眼。
“侄儿的后宫,总要多盯着点儿,怎么也是天家脸面。”
赵步光心里有点喝喝,闭嘴不说话。
“不过他有个看上的人,也比谁都看不上的好,毕竟皇家还是要子嗣昌盛才好,惠妃死后,听说他连后宫都不怎么去了。依皇叔看,他爱上你那宫去,显然很看重你们的兄妹之谊,你说话他能听得上几句。但女大总是不中留,等你招了驸马出宫去公主府住了,更没人劝得住。”赵乾泱苦口婆心道。
赵步光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自己的袖口,好像那袖子上的几圈如意纹就是她人生里最大的事,顶到天上去了。
“我不管,皇兄这人固执,待会儿他记恨上我,把我许给什么穷门小户吃泡菜根子去,我不亏大了吗?”
车厢里一阵寂静。
赵乾泱好看得像宝石的眼珠转了转,目光稳稳落在赵步光的唇上,她今日妆容极素,与寻常人家的闺秀没什么不同。
“小步光没出过宫,宫里头哪个大胆奴才,敢拿泡菜根子给公主吃?”
赵步光不动声色地挑开车帘子朝外看了眼,刚出宫门,外面熙熙攘攘的都是人,白天的中安就是这样子,像个独自美丽的花娘,管他人来人往的客是谁。
她轻飘飘地看了赵乾泱一眼,“皇叔忘了,我身边有个说书人啊。”
赵乾泱的眼睑一跳,笑了笑,“还真的忘了。”
赵步光不说话了,想着不知道缨红买回去了没,一时间有点心不在焉,茶杯握在手里凉透了都不知道。下车第一件事便是风风火火冲进府宅里,直奔她住的院子。
最后一道拱门侧旁的翠竹参差地伸进视线,赵步光停了停脚,只听见如同浮在水面上的枯叶一样的隐约歌声,飘飘摇摇地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天太冷了,呼吸道有点感染。
祝大家双十一愉快,嗯,手留着还是大大有用的。做人最重要是开心啦……
☆、二十五
院中有人笛声相和,与缨红的歌声混在一起,笛音低沉古朴,赵步光倒没想到,缨红还会唱歌,且歌声嘹亮,不乏正气。她抱胸站在拱门底下没进去,若有所思看了会儿,一曲终了才拍着手,掌声令缨红回过头来,秀眉一拧,看神情似是想起来赵步光是谁了。
“公主。”坐在廊下的楚九书起身行礼。
听到他对赵步光的称呼,缨红不卑不亢也跟着一礼,“公主千岁。”
“人哪儿能活一千岁呢,都是瞎扯淡。你是昨儿晚上过来的?”赵步光充满好奇的眼打量她,眸光中透出淡淡的激赏和欢喜。
没等缨红答,又问,“选花魁得了第几名?”
缨红双手在身前交握,淡淡道,“不才取了个探花名头。”
探花即是第三,赵步光笑赞了句,“不错不错。有几句体己话要同你说,来我房里可好?”话是对缨红说,她眼却看着楚九书,楚九书说要上街买件东西,遂从拱门出去了。
袅袅白烟自刚泡开的茶水中升腾而起,蛇一般盘踞在上方。
“睿王府的茶,比宫里只好不差,尝尝?”
缨红便拿起茶杯,刚喝一口,就问,“公主有何事?”
“朱将军替你赎身了?”
“是。”
“多少身价?”赵步光也看得出来,打看见自己第一眼起,缨红神情里就有种说不出的坦然,眉眼间不妖不媚,虽是青楼出身,却与寻常的青楼女子不同。
三根葱指缓缓比出。
赵步光的眉心跳了跳,“三百两黄金?”有前次花魁娘子五百两黄金的身价摆在那儿,赵步光自然是往多的猜。
缨红摇头。
“三千白银?”赵步光又猜。
缨红还摇头。
赵步光松了口气,“三百两白银?”价格越来越容易接受,就不知道和缨红探讨她的身价,是否会引起她的不快,虽说是出来卖的,但这么直白地讨论价格,即使是赵步光,也觉得有点不尊重人了。
缨红却一脸无所谓,她的嘴唇很薄,带点男人的锋利,眼光也并不柔和,眉毛修成弧度很浅的平直两道黑,眼珠颜色浅,不太像汉人。
“三两。”缨红嘴角勾了勾,慢条斯理地喝茶。
赵步光愣了。
“三两黄金?”
“不,白银。”
赵步光懵了。
堂堂花魁娘子第三名,卖身卖了三两白银,登时她就卷袖子怒发冲冠站了起来,“朱羽办事也忒没谱。”
缨红笑了笑,“楼里所得,我一个铜钱都没带走,也得有几百两黄金了。”
赵步光心里转得飞快,等于说这是缨红自己买了自己,只是借了朱羽的手罢了。
“那天在楼里,我看得出,你是真心喜欢我。”
“……”赵步光没机会解释,缨红是个特别有主意的女人。
“打赏给我的挑心并非恩客所赏,我带了出来。留个念想。”
赵步光这才发现,缨红从头到尾都不以“奴家”自称,显然从青楼出来之后,她并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所以,你想让我做什么?”红布锦裙贴着她纤瘦的腿,缨红认真注视着赵步光的眼睛。这让赵步光感觉到了一种压迫。
“这个……”赵步光忽觉难以启齿,坐下来,旁敲侧击道,“方才你与楚九书合的那曲是什么?”
“家乡的小曲,上不得台面。公主这样身份的人物,还是不要污了耳朵。”缨红右手抓着左手的袖子,托腮的一只手上手镯敲得叮当响。
“你觉得,楚九书这人,如何?”赵步光忐忑道。
“人嘛……”缨红挪开眼,出神地望着不远处的窗棂,“是个好人。”紧接着她话锋一转,“但我听说是个太监?”
想必是府里有人嚼舌根,反正早晚也瞒不过的,赵步光老实点头,“你觉得,他是个良人么?”
久在风月场中转,缨红也算听出门道来了,笑了,纤纤葱指在赵步光脑门上一杵,“公主还没招驸马,就急着给人牵线搭桥做媒人了?”
赵步光反手将缨红的手指抓住,柔若无骨,又香又滑。
缨红大方由得她抓着,一丝慵懒的笑挂在红唇边上,“这是给我赎身的条件吗?”
赵步光一愣,紧接着摇头道,“当然不是。”
“若是此事成了,你们便是夫妻,强扭的瓜不甜,这话我还是听过的。”
缨红垂着头,脸颊白里透红,色泽光润,赵步光竟一时看得呆了。
“那便再说吧。”缨红施施然起身,款步而行,倚在门边时回头瞧了赵步光一眼。
赵步光登时觉得心如擂鼓,什么电眼娃娃终极男神都是扯淡,那种说不出的风情全在一眼间的万种风情,仿佛糅合了各种牵扯着人不由自主瞩目的因素。等她回过神,风吹得屋檐下一排竹铃作响,赵步光擦了擦嘴角。
嗯,没有口水。
午饭后换了身常服,是眼下时兴的绿底梅纹袄裙,裙子是白的,带点浅黄。赵步光在镜子前转了个圈,满意地点点头,又粗又黑的头发梳了两个丫髻乖顺地趴在她的耳边。
“谁跟本宫出趟门?”
“翠微姑姑吩咐过了,公主若要出门,奴婢两个跟着。带睿王府的侍卫四名一块儿去。”
赵步光扫了眼,是个自己不记得名字的宫女,遂点点头。
她要去的是朱羽的府上,也不是不能叫人知道,上了马车,她趴在窗口看街上的人马,阳光晃着,中安城里一片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