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羽愤怒地攥紧了拳头。
闻人皎“呀”了声,低声嘀咕,“好像是朱家的二公子。”
“你认识他?”赵步光回头。
“嗯,他还让了副金银闹装鞍给我。”闻人皎凑过脸去,仔细瞧了,“是朱家二公子,朱家生意四通八达,中安城里一多半铺子都是他家的。这下你有福享了,怪不得看不上定国公家的。”
“谁说要嫁他了。”赵步光撇嘴,蹲下身,从宫婢那儿扯过来柄细腰团扇,朝栏杆后面徐徐扇风。
“朱将军?”
朱羽有气无力,拳头放在膝上,披头散发甚是狼狈,加上一身的酒气,和浣濯局里的酸臭味混在一起。
“公主这么整微臣,究竟想要什么?”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该低头时就低头。朱羽耷拉着脑袋,形容狼狈地靠着栏杆,屈起一条腿,自下而上对上赵步光的眼。
“开锁。”赵步光淡淡吩咐道。
朱羽却愣了。
“没打算要什么,这是惩戒,你心里瞧不起本宫。”
朱羽没吭声,算默认。
赵步光也心平气和,“浣濯局冬冷夏凉,怕你这一仗打完回来,忘了自己的本分。叫上闻人是要他做个见证,你们也认识的。将军只要记得,欠本宫一个人情。”
朱羽咬咬牙,牢门开,两个太监过来扶他起身。浣濯局地面潮湿冰冷,他的屁股都坐麻了。
“不说话?”赵步光扫了他一眼,“不服气?”
朱羽木着脸,拍去身上的灰,不答话。
“那也容易,锁上,让皇后来问话。非礼当朝公主,什么罪行啊?”
闻人皎在旁悠哉答道,“犯上大不敬,抄家没族,流放千里……”
锁链一阵叮当,朱羽只得咬牙拱手道,“臣知错了。”
赵步光这才笑拍了拍他的肩,“本宫那里煮了姜汤,给将军驱寒的,走吧。”
按着朱羽的心意,他是千不甘万不愿去的。但这么多宫人看着,他现在是头未梳,衣已臭,要这么大摇大摆走出宫去,明日也不必再上朝了,光宫里的闲话就够他喝一壶。
夏日蜂飞蝶舞,满皇宫里各种草木幽芳散在空气中。
赵步光与闻人皎看着倒是十分亲密。
只听赵步光说,“上次你给我带的那种金钩,还有吗?”
“有是有,不过得让人再做,你拿那个干嘛?”
“总归你拿些来便是,银子又少不了你的。”
“你欠本少爷的银子还少吗?又不是要你银子,有好玩儿的当然得带上我,这宫里就数你好玩,要不然得闷出个鸟来。”
“皇上让你进宫又不是为着玩,书房按时去了吗,回头皇上考校你学问,别哭鼻子丢人现眼。”赵步光看来,闻人皎不过是个小孩,家里捧着宠大的不谙世事,十五岁了书没读几本,上树下水倒是会不少,狗洞都钻过,说起来还眉飞色舞丝毫不觉丢人。
“书都背熟啦,你怎么说话老气横秋跟我姐似的。”闻人皎不满道,回头瞅了眼落在后面的朱羽,“朱兄快些走,吃过午饭,少爷和公主还有事吶。”
朱羽不得不跟前些,心里不停怒号,这都什么事儿啊!
堂堂将军衣冠不整地被带着在宫道上溜来溜去!
还不如直接回家了!反正也是要被人笑话的!
长乐宫一众宫人在门口等了好一阵,见到赵步光行来,翠微姑姑立刻迎了上来,“公主可回来了。”
长乐宫外侍卫比平日多了一转,赵步光略扫一眼,“皇兄来了?”
“皇后娘娘也来了。”
赵步光遗憾地对闻人皎道,“看来今日玩不成了,你是跑,还是不跑?”
闻人皎两道秀眉耷拉下来,“进去吧,姐夫在,我不怕!”
说着不怕,却躲到朱羽身后磨磨蹭蹭进殿。
本来揣着满肚子心焦来的赵乾永,一看朱羽头发乱糟糟垂在脸侧,身上又是在宫外的便服,领子还被拉扯开了,登时神情有点微妙。
闻人欢则是将闻人皎拉扯到偏殿去训话了。
闻人皎出门还冲着赵步光一个鬼脸。
“昨晚都是误会。”抢在赵乾永问话之前,赵步光先朝他禀了,“朱将军在我那儿喝醉了,宫人带错了房间,正巧我在沐浴……”
“对,误会,微臣什么都没看到!”朱羽斩钉截铁。
“你还想看到什么?”赵步光横过一眼。
赵乾永打圆场道,“既然是误会,那便喝了这碗姜汤,你下去梳洗一番过来。”
朱羽讪讪地喝完姜汤下去了。
赵乾永手上捏着个石核桃,变了脸色,“这又是唱哪一出啊?”
赵步光沉默地低着头。
“还真想嫁给他呀?”赵乾永放缓了声。
“我说了又不算。”赵步光拿起个苹果在手上玩。
自朱羽出去打仗,已有小半年过去,赵步光也摸准了赵乾永的脾性,素日也是把她当成妹妹疼宠的,只一件,她的身份要留着嫁人用。
这有点像养肥了猪为着宰一样。
“那你没事又惹他作甚?”赵乾永无奈道。
“小皇叔不是上了折子说过半个月要进京吗?”赵步光比赵乾永还无奈,闻着苹果香,她叹了口气,“上回用朱羽阻了他提亲,这回肯定还是为着说亲来的。小皇叔也太闲了,你干嘛不给他派个戍边的差事,打发到边疆算了。”
“嫁给定国公家也无不可,朕已派人去查,若是胥老与睿王确无勾结,你就收拾收拾嫁了。”赵乾永正色道。
晴空里一道猛雷砸在赵步光脑袋上。
这话怎那么像,“隔壁王二麻子好像也没有说的那么多麻子,你就嫁过去也没什么。”
“怎可能他们没有勾结,小皇叔脑子又不是傻的,这么明显了……”
“证据。”赵乾永端起皇帝架子来。
“总归等查完再说。眼下就算你想嫁给朱羽也不行,他职位过低,管着九门的兵,真有要紧事还帮不上忙。至少五年,他才有资格娶你。等那时,你都是老姑娘了,朱家必然横挑鼻子竖挑眼,同朕讨价还价。”
赵步光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来,石核桃就进了她的嘴,把她要说的话堵了个结实。
是夜,赵步光睡不着。
把闻人皎带进宫的几个金钩拉扯着用发簪上拆下来的铜丝绞在一起,整出个三叉龙爪来。
又让人找绳子,拴在钩子上。
她得弄出点动静来,得让定国公家那小子不敢娶她才好。
然而大秦宫廷的守卫显然比还珠格格里要严格多了,刚出长乐宫没两步,大半夜,宫道上就她一个,立刻被带了回来。
当值的还不是别人,那人把侍卫的官帽一解,赵步光就泄了气,盘起一条腿,坐在席上,把个金钩摔得啪一声响。
“你拿金钩就为着翻墙啊!”闻人皎兴奋得满脸通红,拿起桌上的龙爪一看,没扭两下就散了,不禁摇头,“平时看着机灵,怎么办事这么糊涂,宫墙有多高你知道吗?六丈有余,你这爪子这么松,还不摔死你!”
“那不成怎么办?我想出宫,你姐夫不让。”赵步光扭过身去。
闻人皎理解地拍拍她的肩,“我平时想出府,我姐也不让。”
赵步光的脑袋这会儿也算平静了下来,“你见过定国公家那个小子吗?长得好吗?会功夫吗?好玩儿吗?”
“见是见过,没说过话。看着身子不太好似的,脸色白得像个病痨鬼。”闻人皎把金钩推开,也屈起一条腿,半年间他长高了不少,跟着武师傅学剑,眉宇间也英气不少。
“你说说,我要是想去朱塔寺,怎么样才能不让宫里人发现地偷偷跑过去,再偷偷回来呢?”
这问题困扰了赵步光大半年。
国师司千便住在朱塔寺南边一座宅子里,她实在是等不得了,但顶着公主的身份,吃喝不愁是的,无聊虽说无聊了点比那些个穿成丫鬟花娘的好太多了,谭小真本也不是那么不知足的人。但要回去这事她也一直没忘,长乐宫里待她最好的就是楚九书,加上楚九书因为她连内什么都没了,她总想着,帮他一把,至少把永寿公主给他找回来吧。
结果可好,永寿公主没了……
她又想着,那给楚九书找个媳妇儿吧,可媳妇儿不是你想有,想有就能有。
于是谭小真就想着,起码先靠谱地问问,她什么时候能回去,心里有个谱也好办事啊。如今她的日子,四个字就能形容:混吃等宰。
要是稀里糊涂嫁人了,总不能不给人家生孩子吧,要是有了孩子再让谭小真回去,指不准她还不想走了。
这都是女人天生的弱点,谭小真也不能免俗。
所以,她下一步的计划便是,找那个国师司千问问,她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去。
“你要出宫是难了点,不过先帝驾崩满一年,宫里是要请国师过来做法事的。到时候你们就能在宫里见面了。”闻人皎无意间一句话,让赵步光眼睛都亮了。
“真的?”
闻人皎点点头,怀疑道,“你不是听了关于国师的传言才想见他的吧?你呀还是别想了,国师大人心里早有人了,就算你是天仙他也不会要。”闻人皎睨起眼,“何况你还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