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车队到达陵阳,陵阳驻军校尉见了赵乾德毕恭毕敬,夜里有不少军营打扮的手下来找赵乾德议事。
赵步光这才发觉,赵乾德在大秦军人中很有号召力,根本不是自己想象中被痛打的落水大狗,要是赵乾德有夺木又的心思,恐怕不是无可图谋。有一天,赵步光在门外听见他们议事,赵乾德说一不二,他的手下大将们,普遍比他年纪要大,却很服管,而且面对手下,赵乾德换了另一副脸孔,威严寡言,杀伐果断,有勇有谋,还真像那么回事。
夜了,一番聒噪惊醒在院里乘凉小盹儿的赵步光。
“小爷一个人是没什么,可带一个人,这不就来得晚了!”姜庶的声音说,他人还没露脸,声音就远远传进后院,从垂挂吊兰的廊檐下走过,身后跟着个一袭绿衫的姑娘家。
定睛一看,赵步光猛然从躺椅上起来,起得有点急,眼前一阵发花。
“朝月!”
看见赵步光,朝月快走几步,站定在她面前,仔细打量一番,眼眶微红,“公主,您、您真的没事!”
赵步光蹙眉,手指贴着她的脸,那里有一道不很明显的刀痕,显然已经处理过了,淡红的,足有一指长。
“怎么回事?”赵步光问姜庶。
没等姜庶说话,朝月就抢白道:“没事,是姜小公子救了奴婢。”
赵步光心疼地扳着她的脸仔细看了看,瞪住姜庶:“涂药了吗?”
“嘿,你可以说小爷别的不靠谱,唯独一点,小爷的医术可是空前绝后!”
赵步光猛一把拍开姜庶摸过来想碰朝月下巴的手,拍得姜庶手背都红了,不满地瘪嘴,“她是小爷的病人,不让小爷摸,那就永远别让小爷碰!啧啧……”姜庶可惜地摇头叹气,“这模样怕是会嫁不出去嘞!大好的如花美人,可惜可惜。”
赵步光正想回嘴,被朝月拉了拉衣袖,不悦地瞥了一眼姜庶:怜香惜玉都不懂注孤生!
“朝月?!”
一道人影闪过,赵步光还没看清楚,手里边的人就已经不见了。只见是一身靛蓝武袍的魏武,惊疑不定地抓着朝月打量,看见她脸上的疤痕,娃娃脸魏武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只是一个劲念:“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担心死了……让我好好检查一下,还有别的地方受伤吗?谁伤的你?看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给他脸上划个八9十道。”
赵步光和姜庶愣看着,同时倒抽一口凉气,心说这小娃娃脸看不出报仇倒是不心软。
姜庶咳嗽了一声,站上石凳,居高临下抱臂望着俩人。
朝月不好意思地拨开魏武的手,瞟一眼赵步光,又抬头看姜庶,对魏武说:“是他带我出宫,找到你们的。”
魏武点头,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向姜庶抱拳:“多谢小先生。”
姜庶摊出手,侧目,“谢我是不稀罕,本先生救了你的小娘子,有什么好处啊?”
魏武眉心一皱,想来想去,好像自己也没什么宝贝,抓头挠耳,半天才憋出一句:“先生想要什么?”
姜庶一听这话乐了,大好的机会,赶紧跳下来,绕着魏武转了三圈,把他看个一清二楚。
“看你长得嫩生生的,过个十七八年大概也就比现在瞧着年长两三岁,想必就算给你身上做点小实验,也不会像别的药人那般不中用,你又是个习武之人,真真没有再合适的了。”
姜庶一番嘀咕,众人都没明白他要做什么,只知道他绿豆眼里冒精光。
“魏武,别听他的!”
魏武是个老实人,还真认认真真考虑了,赵步光忙把他推到一边,示意他带着朝月先去屋里,嘴里含糊地叫:“要检查快检查,客房多着呢,随便挑一间,那边都没人住!”
把脸孔微红的魏武两口子推走了,赵步光扯住脚底抹油要溜的姜庶。姜庶又矮又圆,耳朵被抓了个正着,告饶道:“小姑奶奶,别掐别掐,小爷啥也不怕就怕疼。”
赵步光松开手,“我也没用多大力气……”
姜庶摸着耳朵,憋屈道:“一丁点疼都不成!”一屁股坐到石凳上,姜庶一边摸耳朵,一边可怜巴巴地看赵步光,“得,你是孕妇爷不和你计较,有什么想问就问吧。”
赵步光嘀咕:“我也没用多大力气,你怎么这么怕疼,还是不是男人?”
“小爷脱光了让你瞧瞧到底是不是男人。”姜庶搓着手。
“呸!”赵步光心口激剧起伏,考虑到少儿不宜听见些太新潮的骂人话,她喝了口茶平息肝火,笑,“该不是做实验亏心事儿做多了,听病人喊痛听多了,怕了吧?”
“嘿,老子会怕!”姜庶怒瞪眼。
“怎么,要比谁的眼睛大呀?”赵步光也瞪眼。
片刻后,姜庶委顿下来,缩成一团,“要不是那死老小子给我吃的古怪东西太多,在我身上各个穴位乱扎针,我也是条顶天立地风流倜傥孔武有力的汉子!”说起孙天阴,姜庶就蔫儿了,他怕疼是因为过去受的疼太多,这事儿说出来太丢人。
戳到了他的痛处,赵步光也不抓着了,拿了两个枣沙卷和姜庶分了。
姜庶小口小口地咬,甜味入口,脸色好了些。
“说吧,怎么朝月的脸受伤了?”
姜庶吞下一口枣沙卷,喝了口茶,“她有个姐们儿,发觉她要逃跑,抓着人不撒手。朝月喂她喝药,她不但不喝,还把药碗砸了。这不,死活她不放人,小爷一看,皇宫四面起火,怕来不及,就想抢人。她那姐们儿为了威胁朝月不走,就要拿摔碎的碗片割脖子。”姜庶向屋子里努努嘴,“朝月人太好,要我的意思,谁的命都是自己个儿的,要死谁也拦不住。争执的时候那姐们儿疯了似的,失手割到了朝月的脸。亏了这一下,把她吓懵了。我就给了她一记闷棍,这才带走人。”
赵步光想了想,那个要喝药的姐们儿,可能是红蕉,毕竟她身上有伤。
“朝月确实很好。”她点了点头,想了会儿,又道:“我有个事儿问你。”
姜庶把剩下半个枣沙卷吞下,腮帮子圆鼓鼓的,含糊道:“什么事?”
“你师父孙天阴现在何处?”
姜庶刚喝了半口茶,登时“噗”一声连枣沙卷一起喷了出来,他手背擦嘴,斜眼看赵步光,“你找那老混蛋干啥?还有,他才不是小爷的师父!小爷我无师自通!”
赵步光望天:“就是问问。”
姜庶眼珠子滴溜溜直转,就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污渍,越想越生气,“你是觉得小爷医术不够高明,想换人了?”
赵步光白了他一眼,“我又不认识孙天阴,要是他阴我一刀怎么办,再说了,你医术也没那么差。”
姜庶直着脖子一拍桌子要起身。
赵步光忙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下,勉强承认:“你医术很高明!”
姜庶这才容色稍霁,瘪嘴道:“小爷早晚是天下第一。”
“好好,天下第一,那你能解了赵乾德身上的毒吗?”
姜庶不解:“他什么时候又中毒了?”
“你不是用他的血养药吗?你给他吃的那些不是毒吗?”赵步光不悦地拧眉,“他这些日子夜里常常手脚发愣,而且容易惊醒,我还亲眼看见他吐了次血,虽然他藏得很快,我也没说破。总这么下去不是办法,现在我也用不着吃什么解药了,不如你把他的毒解了。”
“不行不行,现在解毒就前功尽弃了,你以为解药很容易炼成吗?”姜庶挠着后脑勺,“而且你男人绝不会同意,要小爷给解也成,你先说服端王,小爷二话不说,立马给他解毒!”
赵步光白了他一眼,“要是能说服他,我还单独找你干嘛。”
“那不就解了。”姜庶翘起二郎腿,拿了另一个枣沙卷,半晌,看赵步光闷葫芦一样不说话,就说,“他是你男人,他乐意为你做这些,要是你不接受,他会生气。”
赵步光撇嘴,“他不会和我生气。”
“你就不懂了,论对男人的了解,你还是差得远了。”姜庶惬意地闭上眼,感受枣沙卷在舌尖融化的滋味。
“我有什么不懂的……”赵步光皱眉,“不就是大男子主义男人的尊严那一套吗?归根结底,这是动物性没有进化完全。”
姜庶听得一愣,咳嗽两声,“你在说什么……竟然还有小爷听不懂的词儿。”
“没什么。”赵步光不和姜庶啰嗦,恰看见朝月出来,魏武那小子满脸笑嘻嘻,朝月满脸绯红,扯了扯裙子,低头检视衣着。
“检查完了?”姜庶挤眉弄眼。
赵步光一脚踹开姜庶,姜庶嘀嘀咕咕去一边儿捧着碟子吃枣沙卷,看来这几天路上饿坏了。
魏武是个老实孩子,愣头愣脑地对朝月说:“饿了吧,我去厨房给你找点吃的。”
朝月红着脸点头。
“拿去我屋里。”赵步光对魏武挥了挥手,扯着朝月进房间。
朝月说的情形和姜庶差不多,她在给红蕉喂药时,没料到为了拖住她,红蕉以自尽相威胁,争抢碎瓷片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朝月的脸。
“没事,那个救你回来的小娃娃,医术很高,不会留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