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能顺利到达南洲,一切就好办了,无论如何,我怀着的是端王的孩子。”赵步光说。
朝月抚着她的发,对镜子微微笑了笑,似乎也为她高兴。她不知道的是,魏武是端王的心腹,从前她只知道魏武给端王当过兵,却不知道赵步光的弦外之音,如果能顺利和赵乾德会和,那么朝月也能和魏武团聚。
“对了,安胎药。”赵步光忽然想了起来。
“放心,奴婢前几日已经托人送出去了,还有一些金银,包括公主平时用的短剑,都在奴婢家中。出宫之后公主随东夷人先走,奴婢去取回东西,再来追赶你们。”
赵步光欣慰地笑了笑,“还是你想得周到,带着你看来我可以轻松几天了。出宫之后不要再叫我公主,称我作小姐,你自己也得改个称呼,不要再奴婢奴婢的。”
朝月应了。
宫人在外通知赵步光去凤栖宫时,她已经收拾妥当好一会儿了,路上遇到朱怀素,两人便相携着一同前去。
给花神娘娘上香的宫殿就在皇宫北面一座小庙,那里供奉着许多非主位的小神,直接从皇宫北门出去,沿着与宫外不想通的一条小径再走三百米,就到了小庙。
而这条小径两侧有宽五米的河,河的外围是高十数米的宫墙。
澹台素刻意和赵步光保持着距离,但她身边带着个赵步光不认识的宫女,想必就是朱槿了。赵步光身边带着的,恰好是朝月,她已经吩咐朝月,在上香时就返回长乐宫中。
闻人欢脸上遮盖着厚厚的粉妆,众人都以为她是为了今日的仪式刻意打扮得隆重一些,赵步光却很清楚,只是因为昨夜春如刺杀她不成,被赵乾永击杀。春如于闻人欢,比翠微于赵步光更为亲密,要是赵步光之前对澹台素指证皇后的话有一丝怀疑,经过昨天,却再也半点怀疑都没有了。
甚至赵步光想起了当初澹台素死活不肯承认的那场东夷刺客从中安一路追击她和朱羽到西境的刺杀,澹台素至今没有承认过,幕后主使悬而未决。在赵步光看来,皇后一直是进退有度、识大体、温顺娴静的好妻子,纵然她阻挠过自己和闻人皎那点还没长成就被掐断的萌芽,那也是出于闻人家族的利益考虑,没有什么不对。
只要想到在宫里隐藏的敌人不止皇后、贵妃,也许还有别的嫔妃,赵步光就满背冷汗,要是她只有一个人,这些都不算什么,左不过这么多次风浪她也逢凶化吉了,而且最近日子都过得比较平静。但要是不止这些看得见的敌人,没有谁可能时时刻刻保护她,她不能拿孩子冒险,她想让他安全健康地出生,堂堂正正地成长。
随着皇后跪地拜神,众人都跪下给花神娘娘礼拜。
之后两个侍奉花神的小童,将姹紫嫣红的各色花瓣抛洒在众人身上,花瓣带着香气,在场的都是女子,个个欣喜无比,再次叩拜。
上完香之后,澹台素身边的侍女走到赵步光身边,不远不近地随着。参加跪拜的人很多,娘娘们都带着两三个侍女,因此侍女混在人群中并不起眼。
一直到了没有人同行时,朱槿才贴身跟近赵步光,赵步光带着她回到长乐宫。羽林卫并不熟悉长乐宫的每一个宫人,且又是赵步光带着的贴身婢女,无人盘问。
等着回到寝殿,赵步光才松下一口气。
朝月已等着了,替她梳头换衣服,那朱槿就在屏风外等候。
没片刻,赵步光换上翠色的宫女衣饰,但在脸上用笔点了不少红点,为了逼真,还涂红了一大片,看起来就像红肿一样。
朝月取来帷帽给她戴上。
等拿到朱槿的木牌,朝月将另一名宫女的出入令牌给她,低声嘱咐:“凭着这个才能出入长乐宫,待会儿你就回去,今日都不要再出门。”
剩下的,就全是等待。宫女将在午时出宫,眼下时辰还早,要一直等待。赵步光忽然感觉有些不妥,“午时才出宫,这么早就换了衣服……要是有人来……”
“就说公主累了一早上睡下了,不会有人怀疑。”
赵步光想了想也只好这样,反正她也常常大白天睡觉,而且赵乾永很少在上午过来长乐宫,想必今日也是一样。
于是赵步光干脆往床上一躺,拿手按着帷帽纱帘遮住脸,低声嘀咕:“我睡会儿,到时辰了叫我。”
☆、一三八
一切让人担心的事都没有发生,在床上舒舒服服躺到接近晌午才被朝月叫起来。换上合身的宫装,这些日子的功课都没有白做。宫女走路的姿态和公主还是有本质的区别,公主可以横行无忌,虽然也不好太王霸,宫女则更像是要维持体态优雅但不能逾越的小型犬种,比贵宾有余比博美不足。
一路胡思乱想着已到了宫门口,侍卫拿过朝月的木牌查验,朝月对侍卫说:“玉阳宫朱槿,她前日开始起疹,脸兴许有些吓人,侍卫大哥小心一些,大夫说也许会传染。”
正要去揭帷帽纱帘的侍卫犹豫了一下。
侍卫头儿把木牌还给朝月,不客气地喝道:“出宫令牌呢?”
赵步光状若手忙脚乱地摸了出来,拈着木牌一只角,小心地递给侍卫。
头儿对查验的侍卫打了个眼色,那侍卫撩起赵步光帷帽的一角,见果然一脸的疹,几乎一瞬间就放了下来。
那侍卫头儿也啐了一口,觉得不太吉利,很快放赵步光过去。
要出宫的宫女众多,赵步光和朝月混在人群里并不显眼,很快通过皇宫西门。
朝月小心确认没有人跟踪,带着赵步光走进离皇宫西门最近的一家胭脂铺。老板娘体态丰腴,正在算账,头也没抬地招呼道:“姑娘们随意看,别的不敢说,咱们铺子里可都是上好货色……”
招徕的话语被朝月打断,“大嫂!”
那女人抬起脸,打扮得很是艳丽,秀眉微拧起,刚要说话,一个颇有分量的钱袋被放在柜台上。
女人笑逐颜开,手拿起钱袋掂了掂,目光对着赵步光来回瞄。
朝月说:“是我宫里的姐妹,嫂子忘了今天什么日子。”
“对了,听你大哥提过一嘴。既然你要家去,帮嫂子把这尾鱼带回去,就是忘了今儿你要回来,鱼买的小了,怕是不够吃,要不要再去买一条,嫂子这里拿钱。”话是这么说,女人却把钱袋里的银锭都倒出来用手指拨弄数了数,直接丢进钱匣子。
“不用了,我们要换衣服。”
女人似乎松了口气,撩开门帘让她们进去,帘子虽然放下了,说话声仍然在絮叨:“哎,还好那年没有真的远嫁,要不是你帮衬着,家里可就难了,你也知道你那大哥是个没出息的,就知道吃喝赌,要不是嫂子看得紧,恐怕这个家早就不成了。家里又还有五六张嘴等着吃饭,难嘞!”女人重重叹气。
这时赵步光她们已换了寻常大秦女子的衣饰,赵步光仍然戴着帷帽,离开时随手把两个耳坠子丢在了朝月嫂嫂的柜台上。
出了门,朝月重重出了口气,歉然道:“公主……”
“你又忘了。”赵步光四下看了看,她出宫的时候不多,但因为总想着有一天会离开中安,为数不多能在中安城里转转的时候,仍然记过路。
“小姐。”朝月忙改口,“我回家取东西,小姐先去城南青衣巷吧,沿着这条街往东走,到大道上向南一直走,留神你的右手边会有一架高高的门,上面写着东马市街,进了门再走五六百米,左手一直走到一间戏院,那戏院门口常年摆着一套撑开的武生行头,青衣巷就算走到了底。贵妃说的那间民居,就在那条巷子里。”
赵步光点头表示知道,没再多耽搁时间,就和朝月分道扬镳。
按照朝月的说法,赵步光轻而易举找到了青衣巷,站在巷口就能望见朝月所说的戏院。整条巷子安静得不像话,戏院大门开着,却没有任何人进出。
赵步光眼睑跳得厉害,她躲在巷口等有人从巷子里出来,再决定要不要进去,诡秘的安静让她多了个心眼。
足等了快一刻钟,赵步光才看见一位佝偻着背的老妪从戏院走出,手里挎着个菜篮子。
老妪走近之后,她装作若无其事地靠墙站着,等老妪走过,再尾随她往外走,走了约摸五六百米,赵步光才上去拍了拍老妪的肩膀。
老妪几乎立刻停下了脚步,她眼睛不大好,看人时不能很好对焦。
“婆婆,今日没人演戏吗?怎么不像往常锣鼓喧天,是不是戏班老板有什么事出去了?”让赵步光觉得不安的正是那诡异的安静,本应是熙来攘往的地方,她站了那么久,才出来一个老太太,实在匪夷所思。
老太太一手拢在耳朵边,仔细听赵步光说完,回道:“今日不演戏!”
“为什么呀?我是替家里老爷来问的,我家老爷命我来请,要是请不到人,回头该我挨骂了!”赵步光犯难地说。
“去东头请凤来班的人吧,青衣巷来了不少官差,大家都没法做生意。赚银子重要?保命更重!官府咱们可惹不起!找别家罢!”老妪摇着手不愿再多说,绕过赵步光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