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身后凶手扑来,拽住了赵步光的头发。
赵步光两手按住头,惊声尖叫起来。楼上的嫔妃们应该已经登上顶层,楼下,楼下不知道有没有人,赵步光两脚向后胡乱踢,嘴里不停大叫:“有刺客!来人啊!来两个人呀!有刺客!”
抓住赵步光肩膀的力气不小,她还想把赵步光往栏杆拖,脑中电光火石,赵步光猛然想起,这人难道想伪装成她是自杀?一番扭打之中,赵步光大口喘着粗气,阴测测地干笑道:“你现在跑还来得及,你的脸本宫没看见,楼下没有人,跑出去,来日方长。否则动静闹大了,要是被人抓住,不仅你自己要死,还会连累你的主子。”
蒙面刺客目光一闪。
赵步光知道刺对了地方,继续道:“依照皇兄对本宫的疼爱,你忘了前几次的刺客他都是如何处理的?不管你的主子是谁,只要被皇兄挖出来,本朝第一间冷宫就是为她准备的,你的主子想必也正当年华,你忍心让她过一辈子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的日子,一辈子活在高墙内再也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吗?”声音顿了顿,再次带着诱哄地响起,“趁没有人发觉,还不快走!”
话音未落,赵步光被掐着脖子扔了出去,她顾着肚子,两手撑着撞到门板上,之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半晌不敢动弹。
黑衣刺客已顺着楼梯往下跑去。
那一下撞击不是很疼,赵步光却吓得脸都白了,她也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心理作怪,还是真的撞到了哪里,小腹隐隐作痛,使劲按着门板,终于站起身。
赵步光脚步蹒跚往楼边走,“咚”一声重物落地,黑影滚落在她脚边,赵步光一手按着身后门板,吓得尖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看见一把明晃晃的长剑,被因为烟火大会特意燃起的宫灯照得寒光四迸。
黑影拼命爬起来,刚扑到赵步光面前,剑锋透过刺客心口,还要往前的脚步生生被剑拖住了。
赵步光双眼瞪得圆溜溜的,心脏跳得很快。
赵乾永松开手,刺客软倒在地,已经气绝。跟在身后的王祥福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招呼四名侍卫上来处理尸体。
赵乾永握住赵步光冰冷的手,低声安慰她,“没事了。有我在,没有人能伤到你。”
赵步光耳朵里嗡嗡作响,无意识地看见王祥福扯下那人遮脸的黑布,一张不大年轻的脸露了出来。
赵乾永只蹙眉看了一眼,就吩咐:“拖下去,火化。”
☆、一三七
突如其来的刺杀,却一点风声也没有漏出去,嫔妃们看完烟花从望月楼下来,也没发觉什么不妥。
唯独有一点遗憾。
“陛下明明说今晚也会来,怎么到现在也不露面。”允嫔不满地抱怨。
瑾嫔朱怀素身边站着都翠,也在东张西望,不经意看到一旁等候的苏烟,又忙收起顾盼的样子,乖乖呆在瑾嫔身边。
“可能临时被朝堂拖住了,咱们妇道人家,也不懂这些。方才姐姐不是说要大家一块儿抹骨牌的?”朱怀素说。
允嫔一想起来,也不管赵乾永来不来了,从入宫之后,她几乎就没再想过得宠,除了最初的几个月按祖制办事,一年也就能见到皇帝两三面,都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因此也没那么在意。
允嫔招呼了几个玩得好的姐妹,拉扯着去她宫里抹骨牌,皇后、贵妃不去都在情理之中,惠妃也不去,允嫔走出之后难免和人背后嘀咕几句,被人拉扯着不住口说“大皇子”什么的也就住了口,走远了却还是不服气地说,“不就是有个肚子会生么?有什么了不起,要不是本宫不会使那些下三滥的手段,轮得到她给皇上生儿子……”
方冉从容不迫地走过去向皇后、贵妃行礼,状似不经意地提及:“陛下刚才抱了永寿公主回去,好像公主身子不大舒服,在楼上晕倒了。怎么二位姐姐都没有留意到?”
闻人欢脸色忽变,“皇上也来了?”
“是,姐姐们刚上楼不久,皇上就来了,只是不想惊动大家,没有让人通传。”
“皇上抱着永寿下来的?”澹台素也变了脸色。
“那倒不是,陛下搀着永寿公主下楼来,但公主好像身子不适,我也没太看清,只觉得与其说是身体不适,更像吓坏了。陛下见她走路蹒跚,爱妹心切,索性抱起她离开了,应当是回长乐宫去了。”方冉低垂眉睫,续道,“他们出来之前,王公公和几名侍卫也在楼里,好像架着个布袋出来的,我也没看清那里面是什么,反正是不会动的。我已经派人去跟着瞧瞧了,只是下人还没回来。”
澹台素眼珠几转。明日是三月三,要送走赵步光的日子,什么当头上生病不好,这日子可不好,她得过去看看。
澹台素抿唇笑了笑,“陛下也是太紧张了,本宫回去玉阳宫恰好顺路,过去看看。”走出两步后,澹台素猛地又回头,看了眼闻人欢和方冉,“皇后姐姐和惠妃妹妹可也要一起去看看?”
方冉低头看了眼怀中抱着的孩子,笑摇了摇头,“云儿早就困了,等回话的人过来,我就回去了。”
闻人欢道:“你去看看吧,帮我也带句好。”
澹台素告辞。
方冉陪闻人欢在院子里走了几步,燃放烟花的硝味还没散尽,阴影里小跑出来个小太监,站定后谨慎地瞥一眼闻人欢。
方冉道:“有什么是皇后娘娘不能听的,说吧,那麻袋里装的是什么?”
小太监头死死埋着,肩膀发抖,显得有些害怕,声音也颤得厉害:“奴才看见,看见侍卫把那麻袋拖到清凉殿后那片无人打点的林子里,架起柴堆,一把火给烧了。”
“看清是什么东西了吗?”方冉问。
闻人欢脸色煞白,后退了半步,连忙稳住身形。
“王公公起先一直不走,奴才不敢出去,等王公公走后,奴才才敢去看。是、是一个人,宫里的规矩,要是当天收拾了人,烧了的,要明日一早才会收拾骸骨。清凉殿原先算废弃的冷宫,端王眼下再也不会回来,就又成了冷宫,那后面已好久没有烧过死人了。”
方冉看了一眼闻人欢,低声安慰:“姐姐别害怕,这奴才看花了眼也是有的。”话罢就是当胸一下窝心脚,“糊涂东西!什么死不死的,待会儿再带人去仔细看看,别看岔了。”
闻人欢身子摇晃了一下,摆了摆手,“既然是皇上的意思,就别去看了,省得惹上麻烦。”短暂的失态后,闻人欢抬起脸正色道:“此事本宫会让人去问清楚,妹妹不用管了,快带云儿回去休息,小东西已经困得不行了。”闻人欢视线转向孩子,强扯出一丝笑容。
方冉离去后,闻人欢整个身子发软,被宫人扶住。
“去看看,春如姑姑在不在。”闻人欢脸色惨无人色,她已有种不祥的预感,只是不想说服自己相信。
去而复返的侍女回禀:“姑姑不在,听她房里的小宫女说,入夜之后姑姑就不在凤栖宫里。”
侍女发出一声痛叫,连忙抑住声音,被踹得生疼的双膝跪地,不住请罪。
没有宫人见过闻人欢发怒,他们有一位温柔娴静的皇后,即使失去孩子,她也没有迁怒过宫人。
宫人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皇后怎么了。闻人欢只站了一会儿,毫无征兆地晕倒在地。
☆☆☆
“快,收拾了丢出乱葬岗去。”穿得像根绿葱的年轻太监指挥更年轻的小太监收拾骸骨。
小太监怕得很,却又不敢不听指示。
那三个小太监中,有一个格外机灵,发觉有些不对,蹲在地上,拿根树枝拨开烧成灰的皮肉,疑惑地问大一点的太监:“怎么少了一块指骨,这人没有中指吗?”
露天焚烧的尸体,不可能像熔炉中的高温烧成灰烬,除了十恶不赦的人,任凭谁都会保存完整的尸骨。
大一点的太监无所谓地摇了摇拂尘,“给狗叼了去吧,你管那么多,鬼精灵不用在正途上,皇上不开心的时候怎么没看你小子出来活络,净躲在哥哥们后面怕被师父抓住!”
那太监挠了挠头,只得继续装袋,等装好了,趁着清晨出宫的牛车,一起出宫丢去乱葬岗,左不过还是被狗儿叼去。
五更天刚亮,朝月已经替赵步光挽好了头发,按礼制今日不必太隆重,只是为女子幸福祈福,无关国运,只要略做打扮就行。
“发式梳得简单一些,待会儿拆解起来也容易,可以省一点时间。”朝月手很稳,不见半点紧张。
赵步光暗自庆幸选对了人,朝月心细如发,性子也沉稳。
“一直没有来得及问你,你真的打定主意陪我一起离开吗?”赵步光看着镜子里的朝月,她手顿了顿,旋即若无其事地替赵步光插好发簪。
“是,奴婢想好了。”
赵步光知道朝月对魏武有点意思,魏武对朝月应当也有点意思,要是被她拆了这一对却不好,不过她也是逼得只能出此下策。对于出宫后的一切,她根本预测不到太多,按照澹台素的说法,东夷人会一直把她送到目的地,直至她在南洲安顿下来。但万一那些人生了异心,毕竟只要送她出了宫,澹台素的心愿就已经达成。以前考试谭小真就有个习惯,总要在公布成绩之前,想好最坏的分数,这种潜意识的影响现在也影响着她对未来的估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