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前世初中语文功课在她的回忆里,大半都是背诵,背诵。
小蕊娘当然没敢去看她写的什么,连忙接过,再加上搜拿细作的严令,一并用白绢系在了鸽脚上,放飞到了空中。
扑翅声渐行渐远,毛驴喷鼻声时断时续,她与蕊娘和库丁们一起继续步行,在山道上不快不慢地前进,虎吼声在西山道那一面此起彼伏。
“今晚就算没有外来人进山,轮到七月初一,也总是个不消停的夜晚……”
季青辰自语着,笑看向小蕊娘,
“好在扶桑人的事情和我们无关,我倒要看看那位国使到底打算如何。”
小蕊娘强捺住了兴奋的心情,也努力忍耐着不去探问她那信里到底写的什么,那松叶是什么意思。
而她放出的那只灵巧鹁鸽,虽然产自广州海港,却早已经熟悉驻马寺与唐坊之间的路径,它从山中飞出不过一会,也就回到了唐坊的季氏货栈。
李先生身为里老会成员之一,以坊规规定十月到三月的淡季才能召开里老会为由,公然缺席,反对重议坊主,他根本不理会第三次来请他去开会的许家老四,悠闲自得地呆在季氏货栈里,陪着陈家求亲的老管事说话,
同为里老会成员之一的汪婆子,早就赶到南坊大屋里去开会了,
“李先生。”
栈丁匆匆而来,递上了白绢包着的坊主回信。
李文定的好奇心远在小蕊娘之上,耐心当然也更足,他瞟了一眼几桌旁边的陈二管事,既不询问那叫骏墨的小书童怎么上茅房上了这么久还不见人影,也不质问国使大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真是太卑鄙,仍是客气有礼的把绢包送到陈管事的面前。
“还请管事转递于国使大人。”
“何需先生吩咐,本就是份内之事。”
陈二管事年纪上了五十,十年前就在扶桑里管过八珍斋的生意,如今在陈家大宅里了好几年的大管事更是老练得滑不溜手。
他含笑接过绢包后,半点也没有做人质的自觉,放下正写着陈家祖宗三代官名、田地、聘礼的表单,抬手叫着一边的随行船丁。
船丁抱来了刚才送信来的鸽子,陈管事亲身缚上轻如鸿毛的绢包,他和李文定一起看着鸽子穿窗而出,才互视了一眼,一边暗骂着老奸鬼一边同时客气微笑。
唐坊里,他们还在继续讨论联姻的各种礼单和礼节。
唐坊外,季青辰一行人进山不过十五里,山路边终于又传来了传信鸽子不安的咕咕声,却不是从天上传来,而是在前面不远处。
——唐坊安排在山道上的第一座守望亭已经在望。(未完待续)
☆、062 三女一夫
姬墨打了几声唿哨,守备亭里隐蔽的火灯也亮起,急步走出来两名守备坊丁。
所谓的守望亭不过也是一座茅草矮屋子,孤零零地建在山道的树林里,守备的坊丁和内库坊丁们一样,都是背负弩弓,手握鱼叉,神情戒备。
看到是坊主和姬墨来了,他们连忙上前叉手行礼。
“大娘子,这几天并没有平安京城逃过来的扶桑败兵出现。”
说话的守备坊丁万根生也不过二十岁,他警醒地也向虎吼声传来的方向看了看,
“听起来应该是有外来人进山,也许是前几天西坊扶桑货栈里逃走的虾夷奴隶,逃进到深山里去了。”
姬墨听他说得有理,便也点了点头,请季青辰进亭里歇息。
季青辰虽然还想着坊中那二十名宋人是不是已经逃出唐坊,从西坊的西水门潜进了鸭筑山,才会引起了山中虎吼声声,现在听到坊丁们的解释,便也觉得负责在坊中捉人的季洪,并不至于如此无能……
唐坊这片沼泽地,前临大海,后靠百余里的连绵鸭筑山脉。
除了礁石密布的海面,直通向唐坊的道路,就只有鸭筑山里的两条西、北山道。
现在他们脚下这条可以走驴马的北山道上,每隔几里设制一亭,安排坊丁、哨声和信鸽,随时传讯,就足以掐住进出之路,提前掌握外敌袭来的消息。
三万坊民用血汗建立的的唐坊,就不会害怕被攻击。
第一次进山的小蕊儿,一进屋就已经悄悄儿解开了自己的小披风,她按照季辰虎每年操练坊民们时,叫骂过让他们一定记住的步骤。一有休息的机会就马上整理着身上装备的弩弓。
这是她在出坊坐船上,和大娘子一起在船上换的装。
小弩机在左肩下牢牢挂着,她小心数了一遍腰间配着着十根小箭一支不少,又弯腰扎紧了小靴子里的绑腿带子。
她当然绝不会说个累字——比起姬墨这些一直步行的内库坊丁,在驴背上坐了十里,只走了五里山路的她说不出口。
尽管背着武器步行,她的小肩膀和双腿都已经酸痛了。
“大娘子。今天筑后川姬君送到驻马寺的密信。就是万根生他们两人截下来的。”
姬墨看着亭里两个守备坊丁正勤快地把火坑里埋着的炭火吹旺,又拿木头碗倒了坑火里温着的热水,给上山走了十五里山路的兄弟们解渴。便向季青辰低声禀告着。
季青辰点了点头,也接过了万根生小心送上来的一碗热水,喝了几口后,看着他道:
“我知道你办事用心。我问你,扶桑山民的祭神大会换了地方没有?今年是在哪一处?”
“大娘子放心。离咱们这里远着呢,在西山道那一边。”
万根生连忙回答,只盼着坊主看出他已经洗心革面,绝不闹事的悔过之心。能够高抬贵手,把他们从这没酒没肉的破地方调回坊里去。
三年前按大娘子提议开始设置的山道守备亭,虽然防备唐坊被攻击的理由很充分。现在也如大娘子所料,马上就可以防备扶桑乱兵。但在他眼里,这主意根本就是为了整治他们这些喜欢在坊里打架闹事,妨碍宋商做生意的坊丁。
三年来,他们每隔三个月,就会被轮流派到这里来值守,不仅要警惕扶桑败兵,还要防备驻马寺的僧兵起了贪心来抢掠,更不要提,他们还要时刻准备着放几声火器,把屋外头饿极了的土狼猛虎赶走,吃的却至多是自己冒险出屋在林子里打的野味。
守备亭里也严禁饮酒。
他还记得大娘子当初在里老会上斩钉断铁地话。
“我倒要看看,满山里全都是比他们强的虎豹豺狼,他们这些混帐小子还敢不敢再窝里斗!”
虽然最近一年来,山庄里新打的粮食和种出的蔬菜都是先供应给他们,一天三顿,扎扎实实每顿都有三碗白米饭,让从小吃鱼干几乎没吃过米饭的他们个个吃得是两眼放光,觉得大娘子也不算是太恨他们……
但就算是这样,他也想早点回坊里去……
他已经不是毛头小子了,他已经三天没有和同一个亭子的于大鱼打过架了,他就是想回坊里见见墨兰……
季青辰和姬墨商议一番后,觉得还是趁早去驻马寺,不仅是要拜祭空明大师,她也觉得扶桑山民这一回七月初一的祭神,从头到尾都透着奇怪,也需要去驻马寺里打听打听。
“准备通知二号守望亭吧。”
万根生听得吩咐,知道不仅是用渔哨传声的意思,连忙取下了屋外檐下挂着的鸟笼子,交给了另一名守备坊丁于大鱼。
笼子里面是两只本地的扶桑勃鸽,可以向下一站的守望亭传信,告诉他们坊里有人趁夜进山,让他们准备接应。
季蕊娘看着大娘子放下了木碗,重新系上了披风,知道马上就要出发,连忙悄悄起身到了一边,拉住了万根生的衣角,细声问道:
“根生哥,我哥哥还好么?他胖了还是瘦了?他有提到我么——”
季青辰瞟了她一眼,知道她哥哥季大雷和万根生是坊里打架最狠的死对头,也是同时暗恋追求李家大姑娘李墨兰的情敌,所以也没有多管。
她心里明白,李墨兰心怡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二郎季辰龙。
万根生那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完全不用提了,季大雷眼下也没戏……
万根生正和十二名内库坊丁在说话,眼馋地伸手要抢他们腰间的锡皮酒壶,他们哪里又肯,正玩笑间,听得小姑娘的说话声,他回过头一看,却是季大雷的三妹。
他看着小蕊娘,伸手就摸着她的瓜皮头,笑道:“他天天提到你呢,恨不得和你换了,也去老街上享福,跟着大娘子,天天大米大肉地随他吃。”
她一听就觉得这话是在糊弄小孩子,她哥哥季大雷这辈子都没脸见的人就是大娘子,偏偏万根生又蹲下来悄悄地问她,
“蕊儿,墨兰姑娘经常到大娘子的小院里去吧?她有没有提起我?三个月没见她了,她不会把我忘记了吧……”
因为都是街坊邻居,又是头一次见她这样的小女孩子全副武装跟着夜里进山,说话间,不仅是万根生,还有那十二个一路上完全不敢说话的库丁也玩闹了起来,不时就有人伸手摸摸她的头,问她累不累,又劝她把肩上的小弩弓放下来,否则呆会进山时更累,却被她嫌弃地推开了手。
她捏着鼻子,悄声抱怨着,道:
“你们好几天都没洗澡了是不是,臭死了。”
哄笑声刚刚响起,他们就被姬墨冷冷扫过来的视线镇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