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赏是封了,可是按规矩,皇帝给了赏赐,臣子可是要谢恩的,于是接下来,孟昶的母亲李氏带着一干女眷进宫谢恩了。
花蕊心里是百般不愿,可即便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不去啊。
皇宫里,赵匡胤一一接受孟昶亲眷的叩头谢恩,他在龙椅上端坐着,目光如炬搜寻着下首磕头的孟家亲眷,似在找寻什么。
很快就到花蕊,她心里自是百般不情愿,此刻也是低垂着头,心里想着这恼人的事快快结束才好。她亦步亦趋走到御座前,敛衣,跪地,行礼。
“民女徐氏拜见陛下,祝陛下万寿无疆。”
花蕊低头等着皇帝的“平身”二字,却迟迟未等到,又不敢抬头去看,心里又是着急又是奇怪。
她低着的头又如何能看见御座上那龙袍男子眼里的灼灼光华呢?
没人知道他的秘密,当他听说蜀地闻名的花蕊夫人,当他在孟昶的后宫看到那一张熟悉的脸,他多么想,多么想,将她夺走,将她揽进怀里,告诉她,他回来了!
他费尽心思让孟昶主动请降,他下旨让孟昶带着亲眷入京,他给孟昶格外的恩赐和封赏,只为了,见到她!
久久的沉默让花蕊心里莫名生了怵,她更是不敢抬头了,自己的夫君是亡国之君,面前这位即将一统天下的帝王,他这一刻对他们如此宽待抚恤,谁又知道下一刻又会如何呢?
“平身。”浑厚沉稳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自有一股独属于帝王的笃定与霸气。
“谢陛下。”
花蕊起身,刚抬起头,便撞进那双灼热的眸子里。
御座上的人高高在上,棱角分明的脸刚硬霸气,剑眉斜飞入鬓,可是……
那熟悉的轮廓让花蕊陡然色变,踉跄着退后一步。
“夫人小心!”皇帝话音刚落,人已从御座上跃起,将将好扶起险些摔倒的她。
花蕊回神过来,惊觉此刻两人的姿态多么于礼不合,急忙跪下,叩头请罪:“陛下恕罪!”
她身上衣衫滑溜地从他手里溜走,他收起神色,回到御座,脸色如常。
周围的人却面面相觑,这些个女人哪个是吃素的?谁不是在皇宫里摸爬滚打过的,谁看不明白这一幕?
奈何人形势比己强,众人心里只当是这皇帝看上花蕊的姿色了,却也不敢说什么。要知道,花蕊可是在美女出众的蜀地艳冠群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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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蕊回驿馆后,神思不守,遣退了侍女想要独自一人安静安静,孟昶母亲李氏却走进了她的房里。
“花蕊。”李氏神色平静,花蕊看不出她的情绪,但也心知肚明她的来意。
“夫人。”
花蕊为李氏斟了茶,规规矩矩坐到一旁。
李氏一口未喝,开门见山道:“国虽已亡,家还在。你一天是昶儿的人,便永远是他的人。”
“我明白。”花蕊淡道。
“明日起,不要出这驿馆。”
说罢李氏准备离去,行至门口,花蕊突然说了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李氏一顿,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花蕊换了衣衫拆下头饰,看着镜中的自己,素手抚上自己的脸,许久一声长叹。
这张脸,竟然还是那般模样,这些年,她都快忘了……忘了那年少女时的绮丽美梦。
那一年,父亲徐匡璋将她送入宫中,绝美容颜令孟昶惊为天人,纳为妃后对她百般宠爱。可是,她能交付一个人,却不能交付一颗心。
入宫之前,她曾向父亲抗议过,她不愿入那皇宫,听说孟昶荒淫好色,又淫靡奢侈,她如何敢入那狼窝虎穴?她与父亲赌气,甚至离家出走。
那年尚是满腹旖旎情怀的少女,那才子佳人的话本子看多了,心里自然也憧憬。那一日离家出走,走到一片林子,却发现一个面色苍白下肢伤重流血晕倒在地的男子。
出于同情与善良的心,她救了他,好人做到底地陪了他几天,直到他的伤好得差不多。
而那个男子……
躺在床上,花蕊想起白日在皇宫中,那人灼热炽烈的眼神。
他记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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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主人?】
焦急的时光如果有头,脑仁都会给挠出来。自从到了这一千多年前的北宋初年,它与华鸢的联系便被割断了,可它找不到任何原因,一直尝试着与华鸢建立共鸣,可它就像被关在一个小黑屋子里,四周没有光亮,没有声音,无论它怎么喊,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主人……你到底在哪里啊?时光好担心你啊!】
时光突然福至心灵,虎躯一震,想到一个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近在思考一个非常深奥的哲学问题,究竟,我是个文艺的人想写逗比的文呢,还是我根本就是个逗比的人却想写文艺的文,反正我确定的是,结果都是渣渣,写什么都不是o(╯□╰)o
☆、第二十五章 花落人断肠(二)
时光此时无比愤恨自己的功能损坏,虽然它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些什么功能,但下意识地就觉得自己应该能解决很多问题的,可是为什么自己老是失灵呢?在华鸢还在清朝的时候它就出现过几次失灵,只是一直不敢告诉华鸢。
它确定在他们分开前,它是把她送到了该去的时间点和地点的,那么,出现两人感应隔断只会有一个可能。
被人为屏蔽了。
可是会是谁啊?
时光着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本来被华鸢激活清醒后,他按照程序规规矩矩发布任务,可是自从华鸢去了清朝,它越来越发觉自己是有问题的。
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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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人出生的赵匡胤,在那群雄割据的局面下,审时度势,断然发动兵变,登极称帝,开创新王朝,这么一个乱世枭雄,无人知晓的是,他心心念念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多年前,他曾游历到西蜀,那里不同于北方的林木葱茏让他叹为观止又流连忘返,却不慎被毒蛇咬伤,挣扎至于跌落山崖,再次醒来后,身在一处洞穴,身下铺着干燥软和的干草,而一个女子正用荷叶捧着一捧新鲜的果子走进洞里。
“你醒了?”女子见他正要坐起,忙放下果子上前扶住他,“哎,别动,你的伤还没好呢。”
趁着她扶他的空当,他才注意到她的模样。
这一眼,惊为天人。
螓首蛾眉,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手如柔荑,肤若凝脂,便是低眉敛目,眉峰轻蹙也是无限风情。
听说西蜀出美女,自古蜀道难于上青天,能得见蜀中美女的又能有几人?他曾对此说法嗤之以鼻,如今得以一见,实是惊为天人。
“这位小娘子如何称呼?”
“我?我姓徐。你呢?”
“九重,赵九重。”
“哦。”花蕊并未抬首,认认真真地帮他检查伤口,那双柔荑拂过之处,如千万只蚂蚁挠心之痒。
他们相处不过六七日,他却为她的美丽、善良与开朗逐日倾心,蜀地女子果然不同中原,不受世俗束缚,性情开朗,对人对事自有一番独到见解。
他不知为何一个未出嫁的女子竟然不回家,竟然敢陪着一个陌生男人孤男寡女在这深林山洞独处,可是他与她,克己守礼,相敬如宾。他将中原、关外的奇闻异事讲给她听,他喜欢她大眼明亮期待而又稍带崇拜的眼光望着他。
七日之后,他的伤好得差不多,算算日子,该是离去的时候了,临走之前,他或旁敲侧击或开门见山想要问出女子的闺名和府邸何处,却被女子婉言拒绝,道有缘自会再相见。
他对所看重的,一向志在必得,江山是,女人亦是。
临去之前,他落下话,最多三年,他回来,迎娶她。
奈何从此一别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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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蕊夫人的艳名早从蜀中传到各地,谁人不知那蜀主孟昶后宫艳绝天下独享尊宠的花蕊夫人?赵匡胤也知道。在他萌生拿下蜀地的念头之前,他曾亲自潜入西蜀皇宫试探深浅,却在那一次,见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徐姓女子。
便是花蕊。
他更坚定了拿下西蜀的念头。
手下精兵强将万千,那蜀主孟昶又是常年沉溺酒色之徒,纵有十四万兵力又如何,全是不堪一击的残兵败将!
赵匡胤独自一人在寝宫自斟自酌,思绪一点点收拢。
此番花蕊进京,两人得以相见,他得想个法子把她留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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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住在驿馆的孟昶接到传召,皇帝在大明殿设宴,请中书令大人赴宴。孟昶乐颠颠地去了皇宫,昨日封赏,今日复又设宴款待,他以为这是皇帝陛下将要重用他的意思。
宴上,赵匡胤一杯接一杯地相邀,一会儿夸孟昶好酒量,一会儿向孟昶谦虚讨教治国经验,可怜孟昶也不想想,一个开国之君向一个亡国之君讨教治国经验是多么讽刺的事情。
于是一个巨杯豪饮,一个尽兴相陪,直至夜半,才各自带醉而散。
孟昶乐极,回了驿馆含笑入睡。
第二日天光大亮,下人侍候孟昶起身洗漱,却是将他屡唤不醒,下人吓到了,急了,尖叫着跑出去找老夫人李氏,却没发现被她这一声尖叫惊醒的孟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