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起身,屈膝道:“谢额娘恩典。”
从宫里回府,沐浴更衣后已是夜幕时候,我携着阿醒、弘明往花园里闲逛。弘明正是顽皮的时候,围着我蹦蹦跳跳跑来跑去,一会子蛐蛐,一会子青蛙,玩得不亦乐乎。阿醒怕我摔跤,一直扶着我慢慢信步而走。天幕渐渐黑下,硕白的云朵如巨大的蘑菇,停驻在头顶,一动不动。星子钻了出来,空气里弥散着微凉馥郁的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阿醒叹道:“要是阿玛在家里就好了,咱们一家人逛园子。”
我眼睛落在弘明身上,莞尔道:“你阿玛才没闲空逛园子呢,一天到晚忙着政事,有时连我都见不着面。”停了停又道:“将来只盼和卓能与你做个富贵闲人,不求功名利禄,只求平安终老。”阿醒脸上一红,垂脸羞怯道:“额娘说哪去了?他做他的富贵闲人,我做我的郡主,我平安不平安,跟他有何干系?”她话虽不客气,却并未恼怒。我知道她并不讨厌和卓,甚至是喜欢和卓的,可是那喜欢的程度有没有超过吉兰泰,谁也不知道。
弘明欢天喜地的跑过来,道:“额娘,你猜我手里有什么?”
我笑问:“有什么?”
臭小子不顾死活,惦着脚把双手凑到面前,掌心一开,我滴神呀,两只蛐蛐儿跳了出来,我最怕那些七*只脚的小生物,尤其是蛐蛐儿还能往人身上跳。我吓得半死,本能的往后一退,差点就跌倒了去。
弘明抚腰大笑,乐道:“额娘胆子真小,连蛐蛐儿都怕,哈哈哈哈哈。”
我:“...”
阿醒亦是嘴角带笑,道:“弘明,你不知道额娘肚里怀了宝宝吗?怎么还吓唬额娘?我非得把这事写信告诉阿玛不可。”弘明今年六岁多,正是狗都嫌的年纪,脑瓜子倒转得快,一听阿醒威胁,立马上前拉住我的手问:“额娘,你没事吧?我是逗你玩呢...”
逗我玩?
这...好像他是大人,我是小孩似的。
他又没得恶意,我其实并未真的生气,再加上他主动献媚,于是很快原谅了他,道:“下回不许了,知道吗?”弘明信誓旦旦,道:“今天是我不知道额娘害怕,下回肯定再也不干了。”说完,又朝阿醒哀求道:“你能不能不告诉阿玛?”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简直是藏也藏不住。阿醒其实没想过与他计较,遂道:“你以后乖乖的,我就不告诉阿玛。”
弘明立马扬起笑脸,道:“是是,我以后一定乖乖的,再也不用蛐蛐吓额娘了。”
他说完,又不知听见哪儿有虫子叫,让太监打了灯笼捉虫子去了。
我继续和卓的话题,道:“今儿我跟德娘娘提了你与和卓的事,你心里得有个预备,也许明儿早上一起床,你皇爷爷的旨意就下来了。”阿醒愣了愣,扶在我腰间的手一落,步子也停了下来。我返过身,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阿醒沉默片刻,方道:“我并未想过要嫁给和卓,我...”话说了一半,却又止住,并不往下接。我离她两步,只见她双眼一眨,眼泪直往下滚。
我慌了手脚,道:“你这段时日几乎每天与和卓出去玩,额娘以为...”我走近她,掏出帕子替她拭泪,道:“你别急,既然如此,明儿一早额娘就入宫同德娘娘说。”
阿醒呜咽道:“德娘娘肯定已经跟皇爷爷说过了,如何能反悔?”
我心里有我的掂量顾忌,却实在不忍拂阿醒的意愿,便道:“总要试一试。”
不知怎地,阿醒越哭越厉害,扑到我怀里哭得肝肠寸断,把我的心都搅碎了,不由同她一起落泪。玟秋见此,忙让奴才们退得远远儿,只她一人提着灯笼守在旁边。不知哭了多久,阿醒强忍着抽泣,从我怀里挣脱,道:“额娘也不必进宫了,事到如今...即便挽回了又能怎样?”又垂下眼帘,道:“和卓待我不错,他很喜欢我,我也喜欢他。”
可是这喜欢,却比不得对吉兰泰的那种喜欢。
我抱她在怀里,她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她若觉得心痛,我也会跟着心痛。我宽慰道:“我与你阿玛指婚的前一晚,你外公得错了消息,说你皇爷爷打算把我许给你十三叔。那天夜里我睡不着觉,脑袋里全是你十三叔,总想着今后会如何如何幸福的过日子。不料第二日旨意一下,我嫁的人竟然变成你阿玛。我当时的心情,也是差得很。”
阿醒从未听过这些,渐渐入了神,抬起脸问:“后来呢?”
我想了想,道:“后来?!后来我就生了你,生了弘明,然后...”我摸了摸肚皮,狡黠笑道:“还给弘明怀了个弟弟妹妹。”
阿醒抿了抿唇,颔首片刻,问:“可是额娘,你喜欢过十三叔吗?”
☆、第二三六章 :小阿哥染天花
树梢勾檐处升起一轮弯弯的明月,碧空静谧,淳静清幽。我闻言失笑,道:“你往哪儿想了?我怎会喜欢十三?当时我见都没见过他,何谈喜欢?”阿醒道:“如果当时皇爷爷的旨意,确实是给你与十三叔指婚?你会像待阿玛一样待十三叔吗?”
这丫头...
她心里想什么我知道,她此时的境地,与我当年并无二样。眼下康熙虽说让阿醒嫁与和卓,但谁又敢确定明日旨意不会变?身份越尊贵,越是做不得主。她乃堂堂郡主,从小锦衣玉食嚣张骄纵,可到头来,没得一样事儿能称心如意,让自己决定。
我牵着她缓缓往花林深处走,玟秋提着灯笼照在脚下,晕出淡淡的一笼黄光。我沉思片刻,道:“无论我嫁给谁,到头来都是一样的。”阿醒若有所思,我又道:“如果当年真让我自己选,我指不定会选十三爷。但我很庆幸,最终嫁给的是你阿玛,而不是别人。”阿醒搀着我,步子放得极慢极慢,她深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吐了出来,道:“我和额娘不一样,若不是嫁给我心上的那个人,我一辈子都不会快乐。”直到此刻,我才惊然发觉自己是有多么的武断,悔恨道:“是额娘不好,不该自作主张。”
阿醒竟恍然笑了笑,道:“额娘没错,错在我生在帝王家。”停了停又道:“和卓是个好人,将来必定是个好丈夫,我会努力,或许有一天,我会真的喜欢他。”
我转脸凝视她,只见她一双眸子坚韧有光,如暗夜寒星。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且给阿醒与和卓择了婚期,选在明年的开春,因为那时十四会回京述职,顺道可主持婚宴。依着规矩,有了婚约后,男女需要避嫌,不可单独见面,尤其是阿醒身份尊贵,她与和卓的结合几乎是举世瞩目。我开始为阿醒准备嫁妆,从田地到奴仆,再有金银玉器之类,样样预备丰厚,又专门从苏州请来绣娘,为阿醒做大红嫁衣。
因太过劳累,我身子吃不消,连着数日见红,可没把德妃吓死,差点就自个摆驾住贝勒府了。额娘听闻消息,带着嫂子和小海媳妇往我跟前伺候了好几日,小半月后,待我身子完全养足了,众人方安心。
到了七月初,弘春府上的崔格格生下一子,虽为庶出,但事实上康熙德妃依旧十分重视,不仅命宗人府另外遣了婆子太监往府上伺候小曾孙,且还下旨册立崔格格为庶福晋,来年修宗谱时正式记入玉谍。舒侧福晋担忧弘春的嫡福晋瓜尔佳氏心里不痛快,再加上弘春后院里的王格格实在不是好相处的主,便干脆将小阿哥接到自己身边养着。
弘春自己还是一团孩子气,对一个失宠格格的孩子更是不上心,遂亲自将孩子送入舒侧福晋屋里。崔庶福晋委屈归委屈,却连半个“不”字都没敢说,等出了月子,还得领着丫头往府里给舒侧福晋磕头谢恩。
我的肚子渐渐大了,行动间颇有些不方便,再加上前头见红一事,更让府上的人如坐针毡,半点不敢放松。阿醒订婚后,和卓便再没来找过她,她日日呆在家中,闲着无趣,干脆搬到我房里,一面给我解闷,一面照料我的起居。她将来必定是一家主母,而赫舍里府上上的情况必定会比十四贝勒府复杂许多。我怕她到时吃亏,便以舒侧福晋要照顾小皇孙操劳为由,将府上人情事务、礼尚往来诸事交由阿醒练手。
府上的掌事素来都是晨起禀事,阿醒怕吵了我睡觉,特地在西边院子里拾掇出一处厢房,令众人每日早上七点在西厢房说话。舒侧福晋乍然失了权利,自是惶恐不安,我宣了她往屋里宽慰,道:“这些年你管着府上诸事,甚少出现错漏,我很满意。”
舒侧福晋对我有一种天然的敬畏,福了福身道:“都是奴婢该的。”
我请她坐下,道:“阿醒小时候由你教养,让她无病无灾的长大,此等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舒侧福晋有弘春和皇孙做倚仗,并不似旧时那般胆怯,她笑道:“福晋言重了,是阿醒郡主乖巧听话,有福气。”我手里端着一盏碧荷清茶,徐徐吹开热气,道:“近来让阿醒管着家里事,我知道你不痛快。”舒侧福晋脸上笑容滞了滞,旋即又笑开了,道:“她本就是家里的小主子,让她管家是理所当然之事,奴婢不敢委屈。”
她说的是“不敢委屈”,说到底,还是委屈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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