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现在救大当家要紧,还是破坏段广荣的阴谋要紧?”
俞三礼脸上神色变幻,半晌后,才低下头,悲愤道:“是我无能。”
“破不了段广荣布下的局你才是真无能。”
“可是等军队一到,段广荣也好,我们也好,不都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了吗?”俞三礼垂下了头,沮丧道:“既然都是个死,还管他什么阴谋诡计!”
“混账!”顾谦啪一拍桌子,怒道:“枉我还觉得你是个人物,没想到就这么点见识!算本官识错了人,你走吧!”
“大人,你有办法?”俞三礼眼前一亮,道:“求大人救救南乡的百姓吧!俞三礼给您磕头了!”说着,直挺挺地往下跪去。
顾谦冷哼一声,讽刺道:“本官救不了你。”
“大人,求大人给小的指条明路。”
一直到俞三礼跪在地上求了又求,又许诺了无数好处之后,顾谦才冷着脸说道:“看你还算心诚,本官就指点你一条活路。”
“老爷,咱们到了舀水村了。”天刚刚亮,嗒嗒的马蹄声就打破了清晨的宁静,骑在马上的自然是顾谦一行人。
“老爷,要不要下来歇歇脚?”张永勒住马,狗腿道。
“不了,一定要在城门开启时赶回县城。”顾谦脚磕马腹,手扬缰绳,喝道:“驾!”
“驾!”
“驾!”
见顾谦一副着急赶路的模样,张永和顾小九也不敢耽搁,夹紧马腹,追着顾谦朝前奔去。
“老爷,按察使大人的军队到清江也是下午了,您不用这么着急。”张永迎着风,大声说道。
“闭嘴!”顾谦瞪了他一眼,继续埋头赶路。
他不是不明白张永的好意,只是这件事远没有这么简单,昨晚他跟俞三礼的对话,一半是实话,一半是忽悠,因为他已经察觉到段广荣在这件事上并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至少直到现在,顾谦都没能找出段广荣背后的依仗。
火烧县衙,攻击知县,得罪南乡的当家,段广荣这么做与其说是要借机掌权,不如说是在自寻死路,可是他为什么这么做?在需要和南乡共同面对官府的时候,他竟然选择了当面打俞三礼的脸,他疯了不成?
顾谦不停地思索,想要捋出那根线头。
官府,南乡和北乡。
官府,南乡,北乡。北乡得罪了南乡。
那么剩下的组合是什么?顾谦突然惊醒,如果组合有变化,那现在的局势已经变成了:官府和北乡联手,南乡孤军奋战。
因为北乡不可能独立对抗官府,他必定是有所依仗或者是找到了新的同盟。可是这背后的影子真的是官府吗?为什么他这个知县大老爷对此毫不知情?
顾谦越想越心惊,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来到了清江县城。
看到徐徐打开的大门,顾谦仿佛看到了一张噬人的大口,正在对着他发出狰狞的笑。
☆、顾大人怒了
“老爷,您回来了!”顾谦刚到县衙门口,就看到了候在门口的顾安,他下了马,将缰绳丢给后面的顾小九,在顾安的迎候下进了门。
“家里这两天还好吧?”顾谦的面容中带了一丝疲惫,连夜分析情况,又对俞三礼面授机宜之后,他马不停蹄地赶回了清江,此刻,他虽然又累又饿,但是对局势的担忧却不容他有丝毫的懈怠。
是以,顾谦虽然累,但是一双眼眸却清亮慑人,整个人也充满了斗志。
“有泰爷盯着,还好。”顾安看出他的疲惫,心疼道:“老爷,在乡下受苦了吧?”
“这算什么?”顾谦抹了把脸,道:“你去弄点吃的,给小九和张永送一份过去。”
“我知道了。”顾安将他引到了二堂后面的签押房,又给他送上了热茶,这才轻手轻脚地下去了。
“老爷,您回来了?”顾泰就住在东侧的厢房,听到声响,马上就赶了过来。
“家里的情况怎么样?”顾谦喝了口热茶,波澜不惊道。
“姓马的还算消停,”顾泰在顾谦的下首坐下,看了看外面,小声道:“刘典史好像和外面有些来往。”
“哦?”顾谦眉头一挑,道:“知道和他来往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我找了几个当地的混混儿跟踪过他,但是三回也只成功的跟踪过一回。”顾泰皱眉道:“姓刘的警惕性很高,好像在顾忌什么。”
顾谦想到那个圆脸带笑的刘典史,眼睛微微眯起,如果刘典史有秘密,那么他到底在隐瞒什么?谁会是刘典史的联络人呢?
“他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和谁接头?”
“他去了南街的冯玉春家。”
“冯玉春是谁?”顾谦皱眉道。
“是……”顾泰顿了一下,才低声道:“南街的一个粉头。”
“他怎么敢去?”典史好歹也算是个官,明目张胆的逛妓院不是落人口实吗?
“是私窑,”顾泰见怪不怪道:“这种事也没人往外说。”
“那他都和谁接触了?”
“混子们回来报说,当天从冯玉春家出来的,不仅有刘典史,还有日昌票号的大掌柜,另外还有两个人,混子们却是不认识的。”
“还有别的消息吗?”顾谦皱眉道:“日昌的大掌柜以前和刘典史关系如何?那两个人是什么来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
“我听说刘典史和日昌的掌柜交情不错,但是那两个人的身份混子们无法确定,但是外地人的可能性最大。”
“为什么?”
“因为他们交谈时用的是兴化府话。”顾泰解释道:“老爷也知道,清江话口音重,外地人不一定能听懂,所以外地人来清江,大家都尽量讲兴化府话。”
顾谦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
两个人正说着话,顾安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顾谦早就饿了,见顾安送上了吃的,也不避忌,急忙洗了手脸,招呼顾泰边吃边说。
“知府大人没给签发公文,你是怎么知道按察使大人要来清江的?”顾谦咬了口烧饼,疑惑道。
“老爷走前交代了,让我严密监视县衙内外的动静,再说知府大人不是不给下公文,而是让送信的公差住进了驿站,等按察使的军队进城前再发给咱们。偏巧小的去驿站巡查,这才阴差阳错地知道了按察使大人即将率兵平乱的消息。”
“军队进城前再通知我?”顾谦啪一摔筷子,怒道:“姓萧的这是拿我当猴耍呢?”
“老爷息怒。”顾泰急忙站了起来,劝道:“萧大人是您的顶头上司,就算知道他暗算您,您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还去巡抚衙门告状不成?顾泰无奈地看着顾谦,眼里写满悲哀。
顾谦双眼圆瞪,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手指扒着桌沿要生生掰下一块桌板。但是暴怒之后,他却不得不面对现实。是啊,萧知府是他的顶头上司,上司摆明了看你不顺眼,你能怎么办?投诉吗?找谁投?谁会为了一个知县去得罪一个知府?
这笔账,有点脑子的就能算明白。
所以,这场战役,顾谦没有后援,只能自己打。
“萧知府为何如此针对我?”顾谦冷静下来,重新坐回桌边,拾起筷子继续吃饭。
看到顾谦这么快就恢复了平静,顾泰暗暗佩服,真不愧是族中三代最优秀的人物,凭这份处变不惊就能看出顾谦未来前途无量。
顾泰压下心里的小激动,思忖道:“我听说萧知府是庆熙二十二年的进士,那一届的考官……”他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可是严首辅。”
我了个去,原来是严恪的门生,怪不得看自己不顺眼到连官场规矩都不顾了!顾谦捏紧了筷子,半晌后,面无表情地将烧饼泡进了豆腐脑汤里,缓声道:“他这是特意针对我了?”
“有可能。”
“哼,公文最后一天下达,是想打本官一个措手不及吧。”听说按察使带了千数人的军队,如果不提前通知,凭清江驿一个小小的驿站,怎么可能做好接待工作?到时候接待工作出了疏漏,惹按察使大人不快,他顾谦就算不丢官,也会被按察使大人厌弃。
等按察使大人回了福州,在巡抚大人面前稍微抱怨几句,顾大人还有前途可言?一想到这些,顾谦就恨得牙根痒痒,特么的萧玉卿你给老子等着,不把你干翻,老子就不姓顾!
心气不顺地吃了一顿早餐,顾谦又跑了一趟驿站,亲自检查了驿站的准备工作,在把驿丞和驿卒训得狗血淋头之后,顾谦总算是顺了气,回到县衙,让顾安烧了锅热水,好好地洗了个澡。
“老爷,按察使大人到了城外五十里的象头山了。”顾谦迷迷糊糊中,听到了顾安的叫唤。
他睁开眼,有些茫然地看着青色的床帐,原来是睡着了么?搓了搓脸,这场觉睡得真他娘的舒服!
“顾安!”顾谦一跃而起,大声喊道。
“老爷!”顾安麻利地撩起帐子,躬身上前。
“更衣!准备迎接按察使大人!”
换好了衣服,点齐了差役,顾谦带着众人快马奔出了清江县城。一路疾驰,一直奔到了距离城郭三十里的望江亭,顾谦才勒住了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