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周全。”兰宁垂下了长睫,心里酸涩无比。
岳梦鸢拉开距离,带着恳求的语气说:“以后有什么事跟我们说,千万别再一声不响地离开了,好么?”
兰宁杵在原地,空气中弥漫着沉默。
没有得到回应,岳梦鸢慢慢觉得不对,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遍,目光扫过她肩上的包袱,半开的抽屉和她的神色,结合之前的行为,她恍然大悟。
“你根本没打算留下来对不对?”她盯着兰宁手里的玉佩说,“你是回来拿它的。”
兰宁直视着她的眼睛,第一次觉得说实话如此困难:“鸢儿……我还需要时间。”
“需要时间就必须离开天都城吗?”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她来了脾气,“爱就去追,不爱就断了,你看看你自己,哪还是从前……”
“我爱他。”
岳梦鸢愣住了,这是她头一次见到兰宁赤.裸.裸地把心掏出来,诉说着她对云霆的爱意。
“可他骗了我,他不是当年那个人……我心里一边有个声音在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心,一边又有个声音在说他就像当年的秦梓阁,这一切都是假象……”她潸然泪下,情绪失控,“这一步真的好难走……”
“既然爱他,为何不向他问清楚?”
“鸢儿……”她眼前又模糊了半分,“已经没办法问清楚了……”
在他眼中她已是别人的娇宠,不会再见她了。
“兰宁,你给我清醒点!”岳梦鸢猛然甩开她的手,“你飞蛾扑火的事做得够多了,不欠这一件!他对你是真是假,何不问问你自己的心?它是木头做的吗?没有知觉和感受的吗?”
她骤然失力跪坐在门栏边,眼神空洞,不发一语。
岳梦鸢知道她快醒了。
心忽然软了下来,她正对着她席地而坐,叹着气说:“你刚失踪的那几天,我们快疯了,他是真疯了,在天都城大肆调动了天袭营和天机营找你,第二日就有言官谏他‘意欲谋反’,你知道这罪名有多重么?”
她迟缓地抬起了头。
“青霜剑至今还挂在你房间的墙上,我问他要不要先拿回去保管,他当时几天没睡觉了,眼底一丝理智不剩,却十分清晰地说,若你不再回来,他就毁了这剑。”
岳梦鸢顿了顿,补上最后一句:“他或许是骗了你,可你没有给过他解释的机会就要离开他,阿宁,你真的很残忍。”
兰宁耳中反复回荡着她的话,心已经没有了知觉。
她终于明白了那天他临走之前的那个眼神。
是失望,是痛到了极限。
她要去找他。
兰宁突然爬起来往外跑,被岳梦鸢急急拽住,问道:“你想去哪儿?”
“去找他。”
“他不在天都城!”岳梦鸢脱口而出。
兰宁缓慢地回过头,有些迟钝地问:“他去哪儿了?”
“他……他请旨去柳州赈灾了。”
兰宁没注意到岳梦鸢有些不对的脸色,扭过头往马房走:“那我就去柳州找他。”
“天太晚了不安全,你明天再去吧。”岳梦鸢死死地拉住她,“还有你这玉佩,是不是要拿去给谁?”
兰宁后知后觉地低下头,是了,还要把玉佩还给云霁。
“那我明天走。”
岳梦鸢松了口气,推着她进了房间,说:“今晚你养足了精神明天才好赶路,什么都别想了,快睡吧。”
她依言躺在了床上,闭上眼,也许是心念驱使,竟飞快地入了眠。
岳梦鸢替她关好了门窗,走至院中,方觉心脏噗噗跳得厉害。
都怪自己多嘴,先稳住阿宁就好了,提什么云霆!拖了这一夜明天可怎么办?还是要赶紧把樊图远叫来商量一下,实在不行只能采取强硬手段了,绑也要把她绑在家里。
第二天兰宁很早就起来了,怪的是岳梦鸢居然没睡懒觉,扮作侍女屁颠屁颠地跟着她进宫了。
她本来想让殷青流代为转交,没想到见到了云霁。
这么一算,她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动身了,是跟着她回的天都城,可见了面他一句责备也没有,仿佛忘记了她的不告而别。
她把龙首青云佩递给了他。
他没有接。
“已经送出的东西,我不会再收回。”
兰宁静静地把它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溯怀,这是我欠你的,八年了,它也该物归原主了。”
他望着她笃定地说:“它此生只会有一位女主人,你不要,它再无用处。”
她狠下心往外走,不留神与走廊外的燕夕撞个正着。
“殿下,蕖城封城已达三日,里面情形不明,皇上令您……”
兰宁刹住了脚步,眸中逐渐翻起滔天大浪。
“燕夕,你说什么?”
“燕哥哥,快制住她!”
兰宁只听见岳梦鸢突兀一喊,燕夕瞬间扬手劈向自己后颈,眼前一黑便没了意识。
不知睡了多久。
她睁开眼,浑身无力,想叫却叫不出来,烛光昏暗地照在脸上,她眯了好一阵才发现是自己的房间。
外间的人声隐隐约约地溜进了耳朵。
“你太乱来了!那闭息丸是什么药,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喂她吃?”
“……不就第二次么,我这也是没办法啊,普通绳子能绑得住她?退一万步,对身体有点伤害也比她痴痴跑去蕖城送命强。”
“反正这药不能再吃了,另想办法。”
“我是没辙了,去找三殿下吧,横竖他今天也看见了,以他的武功锁住她多少天都没问题。”
“事关五殿下,就算他愿意帮忙,以他的性子怎么舍得对宁儿下狠手?”
“我们谁又能下得了狠手?这不是特殊情况吗?若我有办法,陪她去一趟又何妨?那可是瘟疫!十个我都不顶用的瘟疫!”
樊图远和岳梦鸢争个没完,忽闻房内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两人推开门一看,兰宁摔在了地上,指甲刺进了手心,衣裙上全是血点。
“蕖城……发了瘟疫?他……在那?”
两人沉默以对。
兰宁的情绪突然平静得吓人。
“鸢儿,把解药给我。”
岳梦鸢心有不忍,却半点儿都没挪步。
兰宁看向樊图远,眼底蒙上一片灰霾,“图远,你知道你们拦不住我的,别再浪费时间了。”
“宁儿,对不起。”
樊图远上前抱了她上床,又让岳梦鸢帮她清理了手上的伤口,总之是没有放她自由的意思。
兰宁闭了闭眼,知道他们是铁了心了,趁着岳梦鸢低头上药的间隙,飞快地抽出了她的发簪抵在了自己颈间。
樊图远急吼道:“宁儿!你做什么!”
“给我解药。”
簪尖入肉半分,流下一道血痕,她抖着手,似乎感觉不到痛楚,紧紧地盯着他们两人。场面僵持之际,从窗纸外突然射进一粒滚珠,击中她腰间麻穴,“叮当”一声,簪子坠落在地,她失去力气软倒在榻上。
两人回头一看,是云霁。
“殿下。”
岳梦鸢稍稍定了心,他来了就好了,阿宁或许能听进只言半语的。
云霁用帕子摁住她颈间的伤口,攒眉如川,道:“你这又是何苦?”
兰宁凄怒交加地嘶喊:“这种感觉你们明明都能体会,却没有一个肯放我走,若此刻身在蕖城的是悠悠或燕夕,你们可愿被我拦着?”
岳梦鸢别过头去偷偷掉泪。
她忽然又软了语气,眸中波光闪烁:“溯怀,你放我走……我求你……”
“宁儿,我不能。”
即便从未见过她这么软弱的样子,云霁依然坚定地硬起了心肠,广袖拂过,她软软地倒在了他怀中,再次失去了意识。
“她就交给我吧。”
他抱起兰宁出了将军府,上了马车往宫里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二章
对于云霁来说,眼下最能困住兰宁的地方就是皇宫了,即使她没有束缚,也逃不出这个守卫森严的地方。
他把她安置在虞兰殿,那里位于皇宫的最深处,人迹罕至,白天有暗卫看着,晚上有岳梦鸢守着,可谓万无一失。
本来以云霁的手段而言,断不会有人知道兰宁的存在,可惜没能骗过靳妃的眼睛。
“母妃,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
“知子莫若母,你回来之后情绪就不对,母妃岂会看不出来?”
云霁抿了一口碧螺春,苦笑着不说话了。
靳妃断续想起了祭天的事,道:“在碧落宫之时母妃就看出来了,你拼命护着那姑娘,是因为喜欢她,对吗?”
“不……儿臣八年前就爱上她了。”
面对自己的母亲,他毫无保留地诉说着对兰宁的爱意。
靳妃掩不住惊讶,同时又为儿子心疼,道:“既然如此,为何不跟母妃说?母妃也好帮你安排安排。”
他缓缓说出了事实:“母妃,她有意中人了。”
靳妃一时惊得不知该说什么。
不论出身还是品性,她的儿子都是万里挑一的才俊,兰宁竟放弃了他去选择别人,这她是万万没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