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辛被个小女娃如此抢白,顿时恼怒:“哼!任你巧舌如簧也是妇人之见,老夫不跟你一般见识!”
上官觅也不生气,笑一笑道:“霍大人不愧是三朝老臣,思想依旧停在女子不能为官之时。”
“你!”
兰宁瞅着霍辛气白了脸的样子实在是想笑,一回眸,正好看见上官觅冲云霖使了个小动作,狡黠而甜蜜。
她有些愣住,脑海慢慢浮现出一个问题——云霆会不会也希望她像上官觅这样,支持并推动他的一切政论?
下了朝,上官觅叫住了她。
“兰将军,自从祭天之后总也没能同你说上话,听他们说你捉了一只灵狐,我向来喜欢小动物,可否去你府中一看?这样冬猎时的赌约我也输得心服口服了。”
她言辞直白,爽朗大方,兰宁素来喜欢这种性子的人,便一口答应了。她十分高兴,怕行走不便还特意回去换了套便装,兰宁不想进后宫,就在外边等着她。
他夫妇二人居住的殿前有一个庭园,栽了许多藤萝,在这回暖的春光之下开得尤为茂盛,稀疏的嫩叶间缀满了紫穗,层层叠叠迎风摇曳,不时飘来清香。
兰宁不觉往里走深了些,枝蔓蜿蜒着遮住了她的身影。
不远处走来两个宫娥,提着两篮子重物,经过这里恰好见到一座石凳,就坐下来歇了歇。
“哎,你听说了没,谢姑娘好像要搬到宫外去住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上次夜宴闹成那样,脸都丢光了,要我我也没法住下去了。”
兰宁微微一僵,终于知道她们说的是谁了。
“说来也怪可怜的,家里只剩她一人了,可怎么过?”
“你就别操心别人了,谢家富可敌国,出去了她还能过得比现在差么?”
“话是这么说……我倒不明白了,有钱的表妹不喜欢,镇南王的郡主也不喜欢,这五殿下的心思到底放在哪儿呢?”
“莫不是跟他一起上湛州的那个女将军?听说一路护送她回来,说不好就发生什么了呢……”
握着紫藤花的手紧了又紧,终究还是没迈开脚步。
“别瞎扯了,放着这么多条件好的贵女不要,喜欢那个孤傲冷僻的庶女?除非他呀……”那宫娥突然压低了声音,“不想争皇位了。”
“嘘。”另外一个宫娥连忙捂她的嘴,“人家手里握着兵权呢,怎么不算优势?”
“那镇南王手里还握着八万亲兵呢,娶了玉致郡主不全是他的啦?”
“你说的也对……还是别说了,反正也弄不懂,万一被人听到咱俩就完了。”
那宫娥被她说得有些后怕,瞅了瞅四周没人,赶紧拉着她走了。
兰宁从花丛后走出来,有些自嘲地弯起了嘴角,虽然是事实,可被人这么当面说出来还真是难堪呢。
上官觅来的时候,兰宁正坐在石凳上发呆。
“不好意思兰将军,让你等了这么久。”她满怀歉意地拉过她的手,却发现一片冰凉。
兰宁眸光有些朦胧,“没关系,我们出宫吧。”
到了将军府,上官觅一下子就爱上这个古灵精怪的小狐狸,偏偏它还不怕生,使劲往人家身上蹭,惹得岳梦鸢心理十分不平衡,暗骂它没良心。
“兰将军,平日它吃什么?下次我带一些来。”
“它吃参。”
上官觅笑了,眼睛弯成两个月牙儿,“不愧是个灵物,放心吧,宫里什么都多,下次我拿个七八捆来,让它吃个饱。”
幻宝像是听得懂一样,愈发粘着她。
兰宁亦浅笑着,看向幻宝的眼神却仿佛洞穿了它,落到了不知名的某处,“那自然好,它吃得多,我都快要不起它了。”
上官觅举起它左瞧右瞧,轻轻点了下它的鼻头,道:“没想到你这么能吃呀,都快变成个小胖子了!”
还真别说,幻宝先前两月都没什么变化,最近不知是不是进入了生长期,体型猛涨,每次趴在兰宁腿上睡觉,过一会儿腿就麻了,于是云霆每次来都给它扔到一边去,它怕得死死的,也不敢扑回来,后来见到云霆就躲远了。
上官觅抱着它玩了一阵累了,两人就坐到了后院的凉亭,晨雾沏来一壶碧螺春,在春日暖阳的照射下翻滚着喜人的碧色。
纤纤素手将茶盏推至对面,“没什么好茶,王妃将就些喝。”
“别这么说。”上官觅四处打量着院子,“你不知我多羡慕你有个独门独院,种花栽树或是练功舞剑,都可随心而动。”
“王妃不也是吗,那一簇紫藤开得甚好,我今儿都被迷了眼。”
上官觅悠悠叹道:“岂可类比……”
兰宁静默地坐在这庭院之中,心却像行走在广褒无垠的沙漠,一片干涸的寂寥。
世道本是如此,有向往万里碧霄的游鱼,亦有钟爱深海浪涛的山鹰,你羡慕我的自由,又怎知我有多期待能够像你一样,光明正大地与他并肩而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五章
辛寒宫。
云霆正与李懋、谢询等人讨论北戎内乱情况,天袭营统领简天青到了,他是简家现任家主的嫡孙,也是云霆的表兄。
他夹着一摞卷宗走进来行了礼,然后安静地立于一旁,并没参与他们的话题。倒是云霆,没过多时便有了结束之意,那二人知趣,纷纷告退。
人走干净之后简天青递上了东西,云霆一一细翻过去,闪起疑惑之色。
“就这些?”
“殿下,所有关于湛州女刺客梅蕊的资料全都在这了。”
“普通村落,平凡人家……这些都很正常,问题就出在这消失一年中。”
“是的,这一年无论怎么查都查不到去了哪,做了什么,再出现,就是在湛州了。”
云霆手指叩打着桌面,脸庞覆上一层阴霾,“说明这个组织建立没多久,就是这一年多的事。”
他得好好问问兰宁,一年前有没有遇到什么特殊的事情。
“还有一件事,殿下。”简天青垂首犹豫道,“天袭营的闪卫是不是从将军府挪回来?臣怕万一被人发现,殿下会有麻烦。”
“发现正好。”云霆眼都未抬,“本宫就娶了她。”
“……那万一她要嫡妻之位呢?”
问完之后他发现云霆少见地笑了,仿佛在笑他看不穿。
“本宫只怕她不要。”
门外传来小太监尖锐的声音。
“殿下,皇太后请您过去一趟。”
云霆到延寿宫的时候没见着人就直接走了进去,刚到厅外就听见皇太后训教简妃。
“霭儿那孩子太过骄纵,身为皇家公主怎么也得矜持着点,闹脾气闹到现在,成何体统!你若再不识教便送到哀家这来,哀家亲自来管!”
“女大不由娘,我骂也骂了罚也罚了,她就是死性不改,您说我还能怎样?”
皇太后听她这调调又要发火,正巧碰上云霆进来,话收了回去,简妃知道救星来了,心里松了口气。
“孙儿拜见皇祖母和母妃。”
“免了免了,坐这来。”
“是。”
皇太后捻着佛珠左看右看,道:“霆儿最近瘦了,可是政务太忙?”
“还好,谢皇祖母关心。”
哪是什么政务?分明就是那个磨人的小妖精,一天几趟往将军府跑,不瘦才怪。
他这眼角带笑的样子落入皇太后眼底,心中有了计较,却不深问,只道不知是什么人能让这个向来淡漠的孙子喜形于色。
“过些日子就该祭祖了,因为之前江南受灾且太庙又远在弘州的前都城,你父皇的意思是低调为之,哀家寻思东陵也供奉着香火,去那里祭拜一番也可,你可愿意随哀家去?”
他敛眸道:“孙儿愿意。”
“那好,你这几日便回去准备着吧。”
简妃连忙插嘴:“母后,霆儿一个人也没个伺候的,就让惜乐跟他一起去吧。”
“也行吧,几个年轻人路上也有个伴儿。”
几个?
云霆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问道:“皇祖母,不知还有谁同去?”
“还有霄儿和兰丫头。”
他眼里骤然迸出一抹亮色却又很快沉进了阗黑里——皇祖母说的是兰婧,不是兰宁。
嘴上恭谨地答着话,心里却已经在反复思量最快要多久能回来。
从延寿宫出来之后,他就马不停蹄地奔到了将军府。
“你家小姐呢?”
“回殿下,在书房作画呢。”
云霆推开书房的门,桌旁那人正垂着螓首轻描慢绘,露出细长的粉颈和优美的锁骨,听到声音微微掀了掀眼帘,见是他来了又垂下,这一动一静的风姿煞是诱人。
“本宫看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见到本宫都不出声了。”
“嘘,别把我的鸟儿吓跑了。”
云霆走近一看,一幅月下紫荆只剩个画眉鸟没添上翅膀了,于是握住她的手道:“本宫来助它一‘臂’之力。”
他随意两笔,一只翅膀便栩栩如生地跃然纸上,兰宁看了两眼,干脆把狼毫往他手里一塞,道:“微臣今日又迟了,这月的俸禄是没着落了,不如殿下题句诗烙个印,微臣也好变卖了养家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