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宁隔着院门看着手持长鞭被困在阵中的兰芮,不知怎的竟然想笑。
“你们两夫妻是不是约好了,隔三岔五的就来我这演一出戏?”
“少废话兰宁,有种你就放我出去单打独斗!”
兰宁撤了阵法,也不拿武器,就这么叉着手站在原地等她过来。兰芮一鞭抽起假山旁的石块,照着她脸就砸了过来,她还没挪步子,人影跟着已经闪到了面前,鞭上的银钩在阳光下发出刺眼的光芒。
一旁观战的谢询急了,悄悄使了个手势,围墙外顿时弹出数个黑影,从四面八方瞬间射到兰芮身边,击飞了石块砍断了长鞭,最后制住兰芮。
兰宁愣了愣,回头看谢询。
“谢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谢询自知露馅,老神在在地推卸着责任:“兰将军还是等殿下回来亲自问他吧,我不便多说。”
好你个云霆,带着女人去祭祖不说,还偷摸安插了一票眼线在我将军府,等你回来有你好受的!
兰宁皮笑肉不笑地说:“多谢各位帮忙解围,如不麻烦,请帮我把她送回西域都指挥使秦大人府上,多谢。”
几名闪卫微一颔首,扣住兰芮就往外走,兰芮气极,满眼戾气,不停地挣扎着。
“兰宁!你这说话不算数的小人!你且等着,本姑娘只要还在天都城一天,就不会放过你!”
兰宁早已背过身进去了。
闪卫们接连几个翻飞落在了秦府门口,一人上前敲开了大门,管事的见到夫人被绑着回来了立时大惊,连忙叫了秦梓阁出来。
秦梓阁也是吓一大跳,赶忙解了兰芮身上的绳子,怒问是怎么回事。闪卫把事情经过详细一说,秦梓阁本来不相信,却见兰芮并未反驳,铁青着脸甩开众人径自回房了,他连忙跟了上去。
紧赶两步,他在淌着水的假山石边终于拉住了兰芮。
“芮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宁儿说的都是真的,你经常去找她?”
兰芮僵立在那没有回头,反问道:“是又如何?”
秦梓阁一愣:“你这又是何必……”
“何必?”她喑哑地重复着,“我嫁给你八年,你从未忘记她半分半秒,我知当初是我横刀夺爱,却不知人心怎似钢铁,融了八年却还坚硬如昨!”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正因为我们亏欠她太多,我才想方设法地弥补,想多为她做一些事,你可知当年我们成亲之时,她竟去跳了宜江……”
“那又如何?”她猛地转过身,泪已汹涌,“若当年与你成亲的是她,你以为我便不会自戕了吗?这世上最爱你之人,永远都不会是她!”
他无力地解释着:“我只是想让这一切过去……”
“那你就不该再去接近她!”
“芮儿,你就这么难以容忍我与她一丝一毫的接触吗?”
她冷笑:“何止难以容忍?我每次都想杀了她以绝后患,奈何技不如人,才会让自己陷入这般境地!”
秦梓阁被她的决绝惊到,从不知枕边人也有如此狠辣的一面,他艰难地说:“我承认,我是放不下她,但跟从前不一样,如果她过得很好,我什么也不会做。”
她放声狂笑,笑得泪花四溅,“秦梓阁,你怎知她过得不好?你可见着刚才的闪卫了?人家明里有三殿下护着,暗里有五殿下守着,你在她心中,屁都算不了一个!”
他沉默了。
这副模样让她胸中的火焰越烧越旺,浑身都在颤抖,几乎失去了理智。
“秦梓阁,到此为止吧,我堂堂丞相千金沦落到今天这个样子,连自己都觉羞耻……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们和离吧。”
他身躯一颤,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我们和离吧。”
她一字一顿地说完转身离开,重重地摔上了房门,秦梓阁一个人茫然地站在原地,仿佛还未消化这句话。
他忽然有些恐慌,从未想过会走到这一步。他追上去不停地敲打着门扉,可是里面锁得死死的,仿佛无人般静寂。
这次或许是真的了。
可他并不想和离,他想再解释得清楚些,可解释什么呢?兰芮想要他一辈子都不再去见兰宁,想要她完完全全地离开他们的生命,他能做到吗?
他默然地盯着自己通红的双手,清风拂来,空气从指缝中流过,明明感受得深刻,却怎么也抓不住。
他知道到了需要作出抉择的时候了。
第二天,皇帝的御案上多了一本折子,讲的是西域都护府尚未完善,与各国间交流还存在困难,愿长驻西域永不回京,为天.朝做一盏明灯,照亮阳关之路。皇帝翻了翻落款,赫然印着都指挥使秦梓阁字样,大手一批,落下一个殷红的准字。
兰宁没想到,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秦梓阁和兰芮。
秦梓阁留了一封信给她,短短四个字,愿卿珍重,仿佛藏了不能说的千言万语,最后的最后,唯有她一世珍重,他才会甘心永不相见。
兰宁捏着那封信良久,不知怎的有些唏嘘,终究还是让晨雾收进了匣子里。
总不枉相识一场,此生不会再见,就当留个念想。
此后西出阳关,再无故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七章
东陵山道。
车马走走停停几日,终于进了层峦叠嶂、山花烂漫的地界,时值初春,山里还有些阴凉,老树参天,藤蔓低垂,偶尔有几声婉转的莺啼,幽静得仿佛入了人间仙境。
两位小姐在马车里又是唱歌又是吟诗,哄得皇太后一路笑声不断,云霆与云霄一直担心皇太后年纪太大不胜跋涉,听到这欢声笑语倒也宽了心闲聊起来。
“大哥好像有心事?”
“没什么。”云霄语气平淡,眼底却蕴含着明亮的笑意,“近日你皇嫂精神好了许多,御医说,或许不久就能恢复神智了。”
云霆由衷地说:“恭喜大哥,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云霄却长叹一声,满含着对未知的不确定。
他不知记起血海深仇的聂灵风会做出什么事,或许会离开他,或许会杀了他,他避无可避也不想再避,这么多年,总要有个了结。
在国仇家恨面前,或许爱已经变得不重要了。
“大哥,事情总还有转寰的余地。”
“希望吧。”
队伍忽然停止了前进,探路的骑兵一夹马腹赶到两人面前,禀报说前方有几根巨大的树干交叉叠起挡在了路上,骑马或驾车皆无法通过。
云霆隐隐觉得不对,对云霄道:“大哥,我去皇祖母那边看看。”
云霄颔首,自己随骑兵去了前方查探情况。
云霆刚到马车旁,兰婧正好伸出小脸想看看怎么回事,只觉一阵晃动,从两旁的斜坡上哗哗滚下几根粗壮的圆木,在平坦的山道上互相撞击,引起轰然巨响。
侍卫纷纷拔刀出鞘,警觉地盯着灰尘缭绕的后方,云霆神色凝重地抽出了腰间的玉箫,示意侍卫们贴近马车。
说时迟那时快,两旁山坡下冲出一群蒙面马匪,挥舞着大刀一路吆喝,围住了车队的后半部分。为首的那人戴着一只黑色眼罩,阴狠地盯着与他对视的云霆,身后的喽啰竟没有一个笑闹的,场面寂静得吓人。
云霆沉着脸喝道:“尔等鼠辈好大的胆子,竟敢打皇家车队的主意!”
马匪首领好像没听见一般,眼都没眨就下达了指令,身后众人突然群起而攻之,顿时与侍卫战成一团。
云霆每杀掉靠近马车的马匪,立刻又会有另一波涌上来,一时竟被缠得无法脱身。他寻了个空隙,低声吩咐两名副官杀出重围,直取马匪首领的人头。
刚一说完云霄也赶来了后方,想必前方部队打开了突破口,战局一下子明朗起来,马匪毕竟不如训练有素的骑兵,没过多久渐渐有了颓势。
马车里的女眷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皇太后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沉稳地闭目转珠念经,谢惜乐吓得花容失色,瘫在车里不住发抖,唯有兰婧胆大包天,竟掀开帘子探了半个脑袋出去。
云霆大怒,内力一震将她推了回去,谁知她身子一趄,居然反扑了下来。
“殿下小心!”
利器入肉的钝响清晰地炸开在他耳边,他回手把背上的兰婧拽下来,赫然发现她肩上插了一支短箭。他放眼逡巡,左侧树林之中微光一闪,又一枚短箭夺空袭来,他徒手一抓,再反手扔了回去,那人瞬间从树上摔了下来。
此时马匪已经死伤过半,首领打退两位副官,急急带着剩下的人往林中逃窜而去,云霄整队检查伤亡情况,并令人开始拆除路障,眼下不能逗留,以防他们再度攻来。
皇太后看见云婧受伤,连忙叫云霆把她抱上车,又叫来御医为她诊治。
兰婧靠在云霆怀里疼得脸色煞白,一手还拽着他的袖子艰难地问:“殿下可无事?”
云霆低声答了句无事,正准备把她放下,只听御医道:“五殿下,以防这箭有毒,微臣必须立刻将它拔、出来,请您按住兰尚仪,别让她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