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宁还没从两人共处一室的尴尬中跳出来,飞快地点了点头。
云霆坐在床前让她靠好,“先别睡,一会儿还要喝药。”
她闭了闭眼,想死的心都有,不能睡觉,难道跟他大眼瞪小眼吗?半个多月前他们还针锋相对,现在居然能和和气气地面对面说话,想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夜已深,微臣不敢打扰殿下休息,殿下还是先回吧。”
他不理,把手伸到她腰后,再次抱住她软软的身体说:“怎么,敢跟本宫动手便罢了,还敢翻脸不认人?”
她双手抵在他胸膛,面色潮红,不肯示弱地说着歪理:“那是否等微臣好了再跟殿下动手,此刻就能翻脸不认人?”
他气得笑了,俊脸又靠近几分:“这回可能在本宫手下过一招?”
哪壶不开提哪壶。
正好岳梦鸢端着药进来,兰宁扭过脸说:“横竖喝了药微臣也打不过殿下,病死也好,省得无端受这屈辱。”
岳梦鸢一听急了,不喝药哪行?刚想给她讲讲道理,想起边上还有一治得住她的人,立马放下药安安心心地走了。
云霆扳过她的脸,眼里陡然溢满了温柔:“从前只觉你冷冽,没想到耍起性子来如此喜人,不过药不能不喝,到时本宫让你几招便是。”
他伸手把药端到她面前,顿时一股苦味飘散,她蹙眉盯了几秒,接过来一口喝光,又放回他手中,没叫半句苦,让他既欣赏又爱怜。
“喝口水漱漱口。”
她顺从地喝下,嘴里苦味去了许多,抬起头看见他忙来忙去,心里莫名感动。
云霆见她直愣愣地看着自己,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怎么半夜还这么精神,不舒服就躺着。”
她依言躺下了,却忍不住嘀咕:“还不是白天睡多了……”
一想到她身上的毒,他脸上又浮起冷意:“再忍几天,回天都城就好了。”
她点点头,不久,药效发作有了睡意,她迷迷糊糊地合上眼又忽然睁开,道:“皇上若治你的罪,就说是我拖累了你。”
“睡吧。”
他抚摸着她发烫的脸,轻声地哄着,心脏头一次揪成一团,又酸又痛。
我怎么舍得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二章
白天一直赶路,沿着官道倒没碰到什么匪类,只是相同的绿荫碣石看多了总归有点腻,何况还动弹不得,兰宁就拿了一本云霆的书来看,没想到是本史书,顿时来了兴趣。
随手翻了一章,说的是前朝中期的事,那时布阵之术极为盛行,大到几国征战,小到江湖武林,全都十分依赖。后来,因为人们对阵术的追求逐渐妖魔化,出现许多丧失人伦的事,例如刎杀幼婴取血画阵等等,最终朝廷不得不将此归于禁术,从此没落。
实在是耸人听闻的恐怖纪事,兰宁看着看着却有些困顿,云霆伸手抽出她的书,又拂过她额头,攒眉道:“都三天了,烧还是不退。”
兰宁无力地笑笑:“真怕回到天都城已经变成了傻子。”
“胡说什么。”云霆凝着脸斥道,“别看书了,再躺一会儿。”
兰宁没听他的,抓住他袖子撑起精神问到:“殿下,你答我几个问题。”
“说吧。”云霆放下手中的事坐到了她身边。
“当日在夜府门前你就已经发现不对了吧,才执意把我关在营中。”
“是。”
兰宁闭了闭眼,胸口有些沉滞,怪不得那天他举止奇怪,语意不甚明晰,全是为了顾及她的感受,可她偏要揭开这残酷的事实,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全是她一意孤行。
“那殿下是如何看出的?”
他冷哼:“那药铺小二说是送药,到我们离开仍未见人影,还有那老妇人,傍晚提个菜篮子出门算是怎么回事?分明是串通好故意引你上当。”
“微臣愚钝。”她自嘲地扬了扬唇,神色里分明有一丝苦涩。
见不得她这样,云霆勾起她下巴认真叮咛道:“你外祖父母或早已不在人世,以后少为此事伤神。”
“微臣知道了。”
临近午时,恰好经过一小镇,他们暂时找了间酒楼吃饭。
兰宁醒着自是不肯再让云霆抱下车,云霆拗不过她,看着她费劲地爬下来,脚一软差点摔倒,连忙勾住她的腰,说什么也不肯放手了。
岳梦鸢跟在后头吃吃地笑,被樊图远瞪了一眼还反瞪回去,振振有词地说:“干什么,见不得人家相好啊,我朝民风如此开放,怎么出了你这么个老古板?”
樊图远低声斥道:“你懂什么,这五殿下心思深沉,突然对宁儿起意,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那你说……阿宁喜不喜欢他?”
樊图远沉默了,这正是他最担心的事,兰宁虽性子冷硬,在感情上却软得像一张白纸,遇上云霆这样的人,还不是任由他宰割。
一行人走进酒楼,顿时吸引了旁人的目光——一个俊逸公子揽着个病美人,后面还跟着个佩剑侍卫和俏皮少年,这种组合在这小镇上是很难遇见的。
樊图远要了个一楼的雅间,途经大厅不免听到各种窃窃私语。
“这公子长得真俊,怎么喜欢这么个病秧子?不是我抬举自己,我可比那女人强多了。”
“要不你去那边敬个酒,或许人家看上你也说不好呢,嘻嘻。”
兰宁凤眸冷冷一扫,虽病弱依旧气势凛然,那二女顿时不敢多说了,讪讪地埋头吃起了饭。
云霆见状,唇角逸出一缕笑意,搂着兰宁的手紧了紧,在她耳边轻声道:“谁敢说兰将军是病美人?”
兰宁既羞又脑,使劲甩开他的手,径自踏入了雅间。
菜很快上齐,虽比不得宫中饮食,倒也色泽鲜亮,荤素齐全。兰宁没什么胃口,挟了几筷子便放下了,云霆亦点到即止,却端了一碗粥回头来哄兰宁。
“再吃一点,不然怎么有力气撑到天都城?”
兰宁勉强喝了两口,嘴里还是发苦,说什么也不肯再喝。
自从军以来大伤小伤皆有,何时像现在这样身不由己?别说拿剑了,连个银匙都嫌沉。正烦闷着,外间闯进来一批人,乌泱泱地跪了一地。
“下官参见五殿下,不知殿下驾临有失远迎,望殿下恕罪。”
云霆回眼扫了一圈,理都没理带头那人,依然好声哄着兰宁:“别跟本宫拗着,再吃两口。”
那人十分尴尬,硬着头皮又道:“下官豫州巡抚陈锡,参见五殿下。”
云霆这才转过身,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说:“怎么,本宫过你豫州,难道还得知会你一声?”
那人大汗,连忙道:“殿下此话折煞下官,下官是怕招呼不周,怠慢了殿下与夫人,特来请罪的。”
这下可真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兰宁一听“夫人”二字顿时冒了火,罗袖一拂,两支银筷“咻”地飞过陈锡耳边,笔直插入墙中,吓得他冷汗直流。
“胡闹!”他听见云霆训斥那女子,以为是怪她意图伤害朝廷命官,刚松口气,却又听他说到,“还敢妄动内力,你是不是嫌毒发得不够快?”
那女子竟然横道:“我宁可一死。”
云霆好气又好笑地说:“就这么不愿做本宫的夫人?”
女子没说话,把头扭向一边,怒色丝毫未减。
云霆把她扭回来,问道:“要是做本宫的嫡妻可还生气了?”
她竟然当着众人面瞪着五殿下。
陈锡觉得这女子简直胆大包天,仗着有几分武功没大没小,传闻五殿下冷漠无情,这下定要拿她开刀了。
他正准备添把火,却听得云霆道:“陈巡抚,这双银筷可留好了。”
“……嗯?”他一头雾水。
云霆扶起兰宁往外走,经过他们身边之时,略带愉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那可是未来的五王妃赐你的。”
接下来的几天云霆的心情都非常好,平时森冷的样子完全抛到了九霄云外,只要兰宁在,面上总漾着一丝暖意。
兰宁没力气跟他置气,被他动手动脚烦的狠了,索性闭眼装睡,眼不见为净。
樊图远好几次都想阻止,皆被岳梦鸢拉了回来,说他二人都是成年人,何必过多干涉。樊图远自上次谈话就知道岳梦鸢偏向云霆这方,懒得与她争,心底还是多留了个心眼。
四人心思各异,一路闹腾倒也有不少乐趣,可惜时间太快,一转眼进了京郡,天都城已近在眼前。
兰宁的情况却越来越不好,热一直没退,到了天都城更是烧得昏昏沉沉,睡时多醒时少,想是毒已经控制不住了。
云霆在将军府守着她滞留了大半天,直到简家不断派人来催才不得不走了,临走前,给了岳梦鸢一块令牌。
“本宫要进宫面圣了,你照顾好她,缺什么药尽管拿这个进宫去找徐御医。”
岳梦鸢点点头,扭过身去配药了。
兰宁伸手拽住云霆,脸色苍白,一双凤眸却透着清醒,脉脉地看着他,无声胜有声。
云霆知道她是什么意思,阴了一整天的脸终于稍稍放晴,软声哄道:“放心吧,本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