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悠悠嘴唇微颤,眼若流波,紧紧地被他吸引住,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静默片刻,樊图远笑着再问:“可是不愿?”
她一怵,张了张嘴,短促的音节停顿在空气中,最终挣脱开他的手,退回了老夫人身后,烧红着脸,低声道:“悠悠……但凭奶奶做主。”
樊图远掩不住喜悦,走上前双膝着地,郑重地说:“请奶奶将悠悠许配给我,今生我定不负她。”
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并没正面回答,招来了嬷嬷,道:“去,把我房里那对龙凤玦拿来。”
嬷嬷先是微惊,而后了解地笑了笑,扭身去了,不过多时便捧来一对扁方红木盒,小心地交到了老夫人手上。
“这是龙家的祖传玉玦,岁月匆匆,曾经从我手里出去,后来又回到我手里……如今,我总算能够将它交与你们,愿你们能将它继续传下去,子孙后代,千秋万世,永不分离。”
泪在眼眶里打转,龙悠悠旋身跪在樊图远身旁,与他对视一眼,两人同时从老夫人温暖的掌心接过了龙凤玦,然后深深地伏首。
这便是成了。
岳梦鸢吹出一记响亮的口哨,高兴得与兰宁一块红了眼眶。
厅内的丫鬟婆子齐声道:“恭喜老夫人,恭喜小姐,恭喜少爷。”
老夫人笑出了泪花,连声道:“都起来,起来吧。”
樊图远牵着龙悠悠的手站起身,扯过帕子轻轻地抹去了她的泪,终于见她灿烂一笑,美得让他目眩神迷。
深冬之夜还冷得刺骨,却不知何时亮起了满天星光,几经风雪的天都城,和屋内众人一起,享受着这难得一见的璀璨。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六章
第二天一起床兰宁便觉头疼欲裂,昨夜樊图远兴致高涨,拉着她和岳梦鸢多喝了几杯,他二人向来好酒量,只是微醺,兰宁虽较之少饮,却不免宿醉,此时能醒来已是奇迹。
她揉了揉太阳穴,闭着眼靠在床沿,窗扉漏出一线光照在侧脸上,青丝披落,半遮素颜,颇为白皙动人,有种说不出的慵懒和娇柔。
“朝露。”
“吱呀”一声,门开了又合,朝露闪身进来,捧着一壶酽茶和一小盆热水,挨个放置好后,道:“小姐,可要先醒醒酒?”
兰宁低低地嗯了声,睁开眼接过茶盏,仰头一口喝下,涩苦的味道一入喉,立时散了些酒意,又缓了缓,这才起身问道:“鸢儿起来了吗?”
朝露笑答:“还没呢,小姐不是不知,鸢姑娘最爱赖床,不过晨雾已去叫了。”
兰宁略略点头,洗漱完毕后坐在镜子前,任由她持弄。心灵手巧如她,知兰宁今日要事在身,梳了个极简单的发髻便于出行,随后又拿出一套酡粉色的骑装,配上墨色大麾,颈间系带处夹一枚冰晶扣,这般搭衬下来,连兰宁都忍不住夸赞。
“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不去内廷的礼仪司奉职简直可惜了。”
朝露脸上没一丝羞赧,开着玩笑说:“礼仪司哪有将军府月钱多?奴婢才不去。”
兰宁挑了挑眉,平日太娇惯这两个丫头,越来越贫了。
朝露看她神情一动,机灵地补上一句:“再说了,宫里的娘娘们哪有小姐性子好?重话都不曾说过一句,奴婢记得清楚着呢。”
正待开口,门外晨露来禀,已于前厅传好膳,请她过去。
“行了,别跟我耍嘴皮子了。”
兰宁睨着她,伸出雪白的柔荑,朝露嬉笑着把手炉放在她掌心,老老实实跟在后头出了门。
外头依旧是晴空万里。
越是寒冷越觉得阳光的可贵,这样的天气总是让人心生欢喜,若是平常,兰宁定要抽一把摇椅放在院子里,什么都不干也好,闭上眼,只剩下灿灿金光,不断从眉睫眼梢涌进来,变幻成不同的色彩,然后把它们想象成各种动物,融合再分开,再融合。
不过印象中京郡的冬日很少连续放晴,相比之下,韶关虽然偏冷,太阳却是常见的。
想到此,头忽然刺痛了一下,仿若抽丝,锐利地划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兰宁脚步微顿,右手覆上额角,隐隐皱了皱眉。
“小姐,怎么了?”
“……一会儿用过早膳再沏壶浓茶来。”
“是。”
行至前厅,难得见到岳梦鸢一大早就规规矩矩地坐在那,精神抖擞,面带笑容。
“阿宁,快快快,吃完东西出门了。”
兰宁瞟她一眼,执起银匙在碗里搅了搅,道:“你的懒筋让谁给抽了?”
岳梦鸢大啧一声,佯怒:“怎么这样说话呢!”顿了顿,又变回笑脸,“到了你就知道了。”
兰宁默默地舀了一勺粥没理她。
几年来,凭她跟岳梦鸢相处的经验,她感兴趣的事没有几个是靠谱的。事实上,当她们来到白马寺跟小僧订好席位之后,再次验证了这句话。
“阿宁,这边这边!”
瞪着这满园的红丝树和清一色的女信徒,兰宁生生忍住了掉头就走的冲动。
搞半天她是来求姻缘的!
怔了一阵,后方走过来几个搭伴的贵妇,年纪偏大,体态雍容镶金戴玉,想是为自家的儿子或闺女来的,见她挡在门口,先是稍有不满,绕过来一看,皆双眼发亮。
来白马寺求姻缘的姑娘,多少抱着点偶遇良人的心思,无不精心打扮一番,彩凤绕身,珠花满鬓,眉间描一点时兴的朱砂,花瓣状、玉蕊状、水滴状,花样百出,争奇斗艳。
而眼前这姑娘却是奇怪,粉黛未施,衣色素淡,还穿了一身骑装,站在起舞的花裙中格外显眼。这却对了她们的味,不说容貌有多美,光这干净利落的劲,就比那些涂脂抹粉的看着舒服多了,就是神情偏冷了些。
一位夫人停步又停步,终于忍不住上前询问:“姑娘,可是来求姻缘?”
兰宁一听这话顿时明白了意思,深吸了一口气,眼前阵阵发黑,恨不得立刻把岳梦鸢揪出来痛骂一顿。
原想直接扭头走人,可那张脸恁地和蔼亲切,她一时不忍,僵硬地摇了摇头。
那夫人似乎有些失望,追问道:“可是京郡人士?”
兰宁只好又点头。
幸好那夫人没有再问,多看了两眼就笑着走开了,否则她定会夺门而逃。想她堂堂云麾将军,也有被人“待价而沽”的时候,当真让人笑话。
罪魁祸首依然没有出现。
兰宁也不管那么多了,索性进去抓人,绕了几圈,被香火熏红了眼,才发现岳梦鸢跪在最里头的佛堂,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佛祖,您大慈大悲,可否告诉我,燕夕姻缘线的那一头牵的究竟是不是我?如果不是我,至少让我知道有个人在以后等他,那我就不胡搅蛮缠了。”
声音停了半晌,兰宁以为她要抽签,却见她拒绝了小僧捧来的签桶,又一叩首,道:“对不起佛祖,我骗了您,我根本没法放手,请您一定要成全我们。”
说完,她没头没脑地冲了出来,甚至没看见兰宁立在墙角的树下。兰宁轻挪两步拽住她,明眸扫过她攥得死紧的手,问道:“来都来了,怎么不抽支签?”
岳梦鸢转过头来,小小地叹了口气,道:“万一抽了个下下签,还不如不抽呢,走吧走吧,回去了。”
兰宁不说话,任由她拉着走,也不戳穿她自欺欺人的把戏。
两人策马回到城内已是正午,腹中大唱空城计,岳梦鸢一路哼哼到家,却见樊图远站在将军府院子里来回踱步,心头有种不祥的预感。
“别告诉我厨房烧了没饭吃了……”
樊图远白了她一眼,忍下训她的冲动,对兰宁道:“进屋说话。”
兰宁随他进了书房,他沉着脸坐下来喝了口茶,杯子重重地磕在桌上,茶水四溅,正要进屋的岳梦鸢眼皮子一跳,赶紧替他们关上了门,免得被波及。
屋内暖和,兰宁脱下大麾放在椅背上,然后坐到樊图远的对面,重新为他和自己倒满了热茶。
“怎么了?”
樊图远不说话,隔着桌案握住她的手臂,顿时一股热流传来,缓缓向五脏六腑深入。兰宁微讶,却配合地引导着那股内力游走,一刻钟后,他收回了手,像是松了口气。
“还行,内伤都好了。”
“本也没有大事,多半是演给他们看的,你倒自己吓起自己来了。”她追问道,“究竟出了何事?”
他神色不豫,眸中叠着明显的厌恶,“今日兵部下了文书,五日后要举办一场武斗会,参加者有四军。”
“四军?”
“禁卫军、边防军、南方水军和……我们。”
兰宁不禁错愕。
“我听说是二皇子提议的,美名其曰检阅士兵的质素,我看,是想一举捧高边防军,顺势打压一下与三殿下过于接近的我们。”
樊图远揉着眉心,半天没听见动静,抬起头,见她粉唇抿成一线,眼底跳动着火光。
“宁儿……”
“不就是个武斗会,还能吃了我不成?”兰宁轻扯嘴角,打断了他,“把黑云骑搅进来,他这是把鼎元拱手相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