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熙能够想象若是别人有幸师从倾墨,一定会觉得祖上的坟都在冒青烟。卫熙不好这一口,面上装作在认真听,心里已经在盘算晚上吃什么了。
眼神乱飘的卫熙怎么可能瞒得过善于观察的倾墨,他讲着讲着渐渐停了下来,卫熙依旧是专注的模样,时不时还点头像是附和他的话,乖巧的很,看的倾墨不多的火气也没了,罢了,“他”这么大的孩子,大概都是贪玩的,学习这些枯燥的东西,确实是为难卫熙。
是的,卫熙在倾墨的眼中一直是个半大的少年。倾墨招徒虽然筛选严格,但参加的条件倒是简单的很,适龄的少年便可。
原本的女主可以佯装男子,一向平胸的卫熙更有不可战胜的先天优势,她这样的年龄,声音正是雌雄莫辨的时候,身段还未抽条,只是稍作掩饰,就成功混过了几轮筛选。
对于卫熙,倾墨一直是关怀爱护的,哪怕是卫熙没有表现出分毫天赋和兴趣,他也不忍心训斥。
真是好欺负呢,卫熙不止一次偷笑。
不过卫熙喜欢欺负倾墨,却不喜欢他被别人欺负。有些来求画的仗着自己是朝廷重臣,神色傲慢,高高在上,付酬劳时好似在施舍一样,让卫熙恨的牙痒痒,自然会想些不入流的手段来戏弄他们。
比如说往客人的茶水里下些泻药,卫熙对于整人的小把戏轻车熟路,除了一开始在一脸洞察的微笑的倾墨的注视下有些脸红,后面他隐约的纵容让自己的胆子愈发大起来,简称蹬鼻子上脸。
被宠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曾经的自己不也是这样肆无忌惮,恨不得上房揭瓦,在乎她的人对待她的坏脾气十分宽容,甚至在外人面前还得意的夸她俏皮可爱。
想想这样温柔俊秀的师傅可能会被阮如玉害的身陷囹圄就觉得心疼,头一回对于女主产生了浓烈的厌恶。
在原本的剧情里,女主师从倾墨,因不愿入宫,所以在新一轮的选秀中哀求他将自己画丑些,顺利落选,却在一次意外里与当朝天子偶遇,霸气侧漏的皇上让她怦然心动、暗生情愫,被封妃后备受宠爱,皇后嫉妒,千方百计找出阮如玉的黑历史,自然贿赂画师把她画丑这件事也被发现了。
阮如玉害怕皇上会因为这些往事与她产生嫌隙,便把一切罪过都推到倾墨身上,说他嫉妒自己的才华,唯恐自己取代他的地位,所以才会想方设法阻拦她与皇上相见。
面对嘤嘤嘤哭泣、无比委屈的宠妃,皇上的雷霆之怒不好发作,倒霉的画师甚至都没有经过正儿八经的审讯,就被匆匆下狱,等待秋后问斩。
成功把自己洗白的小白花女主从此和皇上双宿双栖,过上神仙侠侣的生活。皇上自成婚后就开始忌惮皇后外家的势力,借着皇后诬陷后宫妃子的由头狠狠收拾了一通。天时地利人和,阮如玉在后宫的风头一时无两。
卫熙磨磨牙,脸上挂着阴森的笑容,眼睛里的冷意像是摆在屋中角落的消暑的冰块,不断冒着冷气,倾墨本来正在盛汤的手抖了抖,再抬眼去看时,卫熙的脸上的笑容一如以往的单纯讨喜。
是错觉罢,倾墨摇摇头,只当作没看见,把汤递给卫熙,笑容温润如玉,“你这个年龄需要多吃些东西,不用给为师省钱。”
在卫熙到来之前,倾墨不至于割粥而食,一日三餐却也是一切从简,馒头咸菜就可以打发一顿。自从卫熙掌握了财政大权,改变可以说是翻天覆地,餐桌上就没有少过大鱼大肉的存在。
在徒弟你不吃我也不吃的无声威胁中,倾墨……吃撑了。素来吃的清淡、自制力甚好的倾墨头一回遇到这种问题,很是尴尬,红着脸在庭院里逛了一晚上,月光柔和的洒在他的肩头,一袭青衫落拓清冷,卫熙心里不是滋味,默默的陪着他一起转悠,还是忍不住问他:“师傅,你为什么不骂我啊?”
夏日的夜晚残留着白日的热度,唯有走在湖水边上才感觉凉爽些,倾墨诧异的挑眉看她,“你怎么会这样想?”
卫熙不好意思的低头检讨错误:“都怪我一直劝师傅吃。”脚下一滑,原来是脚下的鹅卵石太过光滑的缘故,险些栽进湖里去,被倾墨紧紧的抓住,一使力将卫熙拉到自己这边,自己反而由于惯性被拉到湖边。
月色皎洁,虫鸣阵阵,倾墨眉眼弯弯,神色柔和,卫熙能清楚的感觉到近在咫尺的倾墨温热的呼吸,他的眼里是满满的担心,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被一瞬间拉近。
“师傅……”
“怎么了?”确定自己的徒弟没有扭伤的倾墨松了一口气,刚想离湖边远些,就听见卫熙鼓起勇气开口:“您真是个美人!”360度无死角,简直是整容的范本好嘛!
被自己徒弟豪放直接的夸奖惊到的倾墨重心不稳,扑通一声,直愣愣的掉进湖水里,溅起的水花溅了卫熙一脸一身,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卫熙难得的惊呆了。
不会游泳的师徒二人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
☆、第30章 替罪羊画师倾墨
最后是卫熙找了个晾衣服的竹竿,在岸边接应着自己可怜的师傅,落水的人焦急之下会使很大力气抓住能救他们的东西,可卫熙感觉竹竿那头传来的力道轻飘飘的。夏日穿的本就单薄,*的衣服贴合在皮肤上,更显得倾墨身姿清瘦,全身还在不停的滴水,却不见几分狼狈,神色依旧和煦。
卫熙老老实实的道歉:“师傅,我错了。”她伸出手去搀扶倾墨,不小心蹭到了他的手,明明是燥热的夏日,倾墨的手指却是一片冰冷。她在心里把自己的胡闹骂了好几遍,着急的快哭了。
倾墨还有心情摸摸她的头,安慰她:“为师无碍,不要担心。”明明脸色苍白、瑟瑟发抖的样子,还能挤出一个微笑来让卫熙安心。
这样一直替别人着想的倾墨真是让人心疼呢。卫熙搀扶着倾墨回房的途中,倾墨打了好几个喷嚏,温柔的晚风里有花草的香气,吹着湿透的衣衫,尤其冰冷,卫熙想了想,脱下自己的外衫盖在倾墨的肩头,一言不发的帮他裹严实,倾墨要出言拒绝,看见卫熙红红的眼圈,叹口气,修长漂亮的手指搭在衣服上,笑容无奈又愉悦,轻轻的唤她:“乖徒弟。”
倾墨当天夜里就开始发烧,昏昏沉沉的也没有叫卫熙,幸好卫熙不放心,半夜里去看看情况,发现温度居高不下就去喊了郎中过来。
“倒是头一回见到在夏天发热的。”郎中摸摸自己花白的胡子,被一路催着飞奔过来,一身的老骨头吱嘎响,说话时还喘息未定,对着卫熙敢怒不敢言。
卫熙装作不知道郎中的埋怨,笑呵呵的接了单子去抓药熬药,由于新手上路,业务不熟练,把自己的衣服生生从白的熏成了黑乎乎的东一片西一片。
捧着千辛万苦熬出来的药,摇醒假寐的倾墨,烧糊涂的师傅有些孩子气,别过脸去不肯喝,眼睛里水光潋滟,红扑扑的脸如同涂了胭脂,衬的玉瓷色的皮肤像是剥了皮的鸡蛋一样光滑白嫩。
“师傅,不吃药病怎么能好呢?”难得不知道说什么的卫熙停顿了好一会,总感觉现在的师傅就像一个不听话的顽童,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去逃避喝药,眼神乱飘,飞到天上地下,就是不看卫熙和她手里那碗药。
估计若是平时,倾墨顾忌着师傅的身份,一定会争取给卫熙做个好榜样,哪怕有苦难言,也会往肚子里咽,可是现在神志不清,本能的趋利避害占据上风。
水眸里的哀怨纠结让卫熙觉得自己是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干脆闭着眼睛一鼓作气把药汤给倾墨灌进去,马上拿了水去给他漱口,又找到自己秘密基地里放着的各色果脯。
倾墨沉沉睡去,卫熙担心他的病情再反复,就留在了房里,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时不时换一下敷着额头的毛巾。
直到温度渐渐恢复正常,卫熙败给了浓浓的睡意,告诉自己只睡一小会,却靠着椅背睡得香甜,直到天光大亮,鸟儿在枝头清脆的鸣叫,晨间特有的些许清凉随风拂过她的脸颊,熟悉的颜料味让她在半梦半醒间皱眉,懒散的睁眼去看,自己身上多了张薄被,在椅子上挤了一晚上浑身酸痛,本应该卧床休息的倾墨已经梳洗的干净清爽,站在案前整理着画纸,轻轻的纸张摩擦声回荡在安静的室内。
被卫熙默默盯了一会的倾墨慢慢停下手里的动作,没敢回头,连背影都写满心虚,果然,“师傅你这么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是想让徒弟我也和你学吗?”
作为久负盛名的画师,倾墨这个师傅当的在卫熙看来分外憋屈。卫熙对于倾墨的生活指手画脚,倾墨也只是一味的放纵,好似所有事情都无所谓。
倾墨没有生气,卫熙却是把自己都气饱了,她推着倾墨去用早餐,早餐特意做的清淡有营养,倾墨想要打破两人间的沉默,看着卫熙阴沉的脸色,话在舌尖转悠一圈又咽回去。
卫熙之前递给倾墨一笼屉的小笼包,倾墨只顾着闷头吃,忽然发现视野里出现了一双筷子,卫熙正在赌气的把包子一个个夹回去。
倾墨认真思索了一会,伸出筷子一次两个把包子夹到卫熙的盘子里,时常手持画笔,倾墨的手指比常人灵活得多,拿着筷子轻松容易,速度飞快的把所有包子转移了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