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表叔的跟屁虫,认识所有和表叔勾肩搭背的狐朋狗友,表叔在他们打趣的笑容里拜托他们罩着她,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表叔消失了。在小二四处打听拼凑出真相的冰山一角时,表叔已经举办完意外身故的父亲和后母的葬礼,周游世界、四处闯荡去了。
正如表叔对于抛弃同甘共苦的妻子却早早去世的父亲怀有的复杂感情,所有旁观过小二和表叔这段岁月的人们都保持了沉默,他们不知道是否应该劝小二放弃等待一个不知身在何方的浪子。
表叔的身边永远有狂蜂浪蝶环绕着,就算对于小二照顾有加,所有的朋友们对于小二几乎没有未来的单恋仅仅只是不支持不反对。
小二再次得到表叔的消息是从晏维那里。在与表叔失去联系后,她死皮赖脸的在晏维那里蹭到了一个补习的工作,被智商超高的晏维鄙视过她好几回。不过结局是圆满的。
表叔的坐标现状打探的清清楚楚,小二却开始纠结起来,反复询问朋友自己的打扮是否得体,明明在每次面试里都表现的自信满满、落落大方,这时候却开始坐立不安,怎么看自己怎么不对劲。
被朋友嫌弃的赶出门去,小二走到表叔的办公室的路上整个人都是飘着的,直到听见不知回忆了多少遍才能记得如此清楚的声音低沉的说着请进,心才踏实下来。
面对豪华加强版、与往日的灰头土脸一点不搭边的她,表叔毫不犹豫的打招呼:“小二,好久不见。”
曾经有朋友隐隐替小二打抱不平,先爱上的人总是比较吃亏,女孩子应该找爱自己的而不是自己爱的男票云云。
直到见到表叔那一刻,小二终于能找到合适的反驳她的理由,你看,这么多年过去,他第一眼就能认出自己。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呢。
小二叽叽喳喳的在和表叔叙旧,那些空缺的岁月就像不曾存在一样,毫无生疏陌生,好似他们从来不曾分离。
☆、第28章 替罪羊画师倾墨
倾墨的院子坐落在郊外山清水秀之地,湖水清澈见底,游鱼忽上忽下,似在嬉戏,湖心的亭子是夏日避暑的好去处,倚栏吹风,清爽宜人,通往亭子的桥身雕刻着千姿百态的动物图案,或憨态可掬,或威严肃穆,花草杂乱中透露出几分不经意的美丽来。
因为附近没有几户人家居住,所以一年到头来这里都是清净舒适,远离车马喧嚣,远离市井繁华,仿佛在这里大声说话都是一种亵渎,情不自禁屏住呼吸,蹑手蹑脚。
卫熙现在就是小心的收拾着桌上的茶具,生怕发出响动来,打扰到闲闲倚在榻上闭目休息的倾墨。
哪怕以最严苛的目光去审视倾墨的五官,也不得不承认老天对于他的厚待。发丝温柔垂落,轮廓俊美,眉如远山,像是用画笔精心勾勒,粗细和挑起的弧度恰到好处,抬首时眼眸像是江南潋滟的波光,水色弥漫,清澈透亮,鼻子高挺,唇瓣是浅浅的粉色,好似枝头上欲语还休的花骨朵。
卫熙的声音是少年特有的清脆,她手里的动作分毫不乱,只听到软榻那里传来的衣物摩擦的轻微声响就问道“师傅,你怎么不多休息一会?”
过了片刻,倾墨才悠悠回道:“总归白日睡太久不好,又答应了人家要尽快画好初稿的。”阳光从雕花的窗棂中投射进来,带着夏日午后的热度洒在身上,正是适合打盹的好时光。
已经整理好衣服的倾墨发丝披散,柔顺光滑的像是上好的绸缎,刚刚醒来,身上还带着些慵懒的感觉,说起话来语气却难得有几分严肃:“卫熙,下回不许对为师的客人不敬,不然为师绝不轻饶。”
连声音都如流淌的溪水一样悦耳动听,威胁人来一点可信度都没有,卫熙偷偷咧嘴笑了,转过头去又是一副受教的谦逊样子,倾墨看见了,也只是温柔的笑了笑,没再出声。
摊上这么身娇体软易推倒的师傅,卫熙的日子过得清闲无比,不用担心会被训斥,不用担心风吹日晒,就像深宅大院里娇养的世家姑娘,不过这样好的待遇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而是卫熙绞尽脑汁,从千百人中脱颖而出才得到的宝贵机会。
倾墨作为全天下知名的画师,第一次选徒的场面比江南第一富豪为独生女抛绣球招婿还要热闹几分,毕竟在大多数的男人心中,倒插门总归是一件羞于启齿的事情,更何况很有可能一辈子都享受不到左拥右抱的福气,相反,师从皇帝都夸奖过的画师学一门手艺,可绝不是赔本的买卖。
在原本的故事里,这个机会属于女扮男装的女主——阮如玉,她在几轮筛选中表现的惊才绝艳、遥遥领先,最后理所当然的被选为倾墨的徒弟。
卫熙没有那么多的天赋,但这不影响她使了些小手段,阻拦了阮如玉参加比赛,自己借用她的那些奇思妙想,顺带贿赂考官,在心软的倾墨面前撒娇卖萌。事后她心里有些愧疚,不过想想原本的故事剧情,这丁点愧疚就被她就饭吃了。
过程是艰辛的,结局是美好的。卫熙带着她的包袱开开心心的入住倾墨的府邸,然后见到了久负盛名的画师倾墨。
画师自古以来就是高危行业,一个不小心就会连累全家老小掉脑袋,还要被后人骂上几千年,薪水低,养家糊口都要靠灰色收入,要在各个权贵间周旋,费力不讨好。
尤其对于不喜与人争辩的倾墨来说,每逢君王要选秀,都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混乱和生死之间的博弈。
送银两贿赂他的甚至绑架威胁他的,花样百出,跌宕起伏,时刻考验着倾墨的勇气和应变能力,至于结果嘛——
“为师不是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倾墨站在案前整理着笔墨纸砚,身姿清瘦,皮肤是惹人心疼的苍白,神态清雅出尘,一举一动皆可入画,微微笑时宛如雪上飞鸿,不动声色里惊艳了岁月。
作为一个好师傅,倾墨对于卫熙几乎是毫无保留,从绘画技巧到处世经验,无所不谈,从来不担心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
“师傅,为什么大家都愿意让你来画肖像呢?”卫熙琢磨这个问题很久,百思不得其解,因为当朝涌现出了一批技艺高超的画家,擅长人物画的也有不少,却都成了退而求其次的备胎。
“你跟在我身边有些日子了,就算是心思不在作画上,也能说出点体会来。”倾墨早就发现这个千挑万选出来的徒弟没有像传言里那样醉心于画工的钻研中,但是直到现在才隐隐约约的指责卫熙的不专心,而且用词十分委婉,卫熙顺水推舟装作没听明白,依旧眨着星星眼崇拜的盯着倾墨瞧。
倾墨无奈,只得让她顺着自己指向的方向看去。
面前是两幅画,一幅是其他的画师画的,一幅是倾墨画了大半的,画中是同一个女子,可在前一幅中看来只是个中规中矩的美人,美则美矣,对于坐拥天下的君王而言,就是食之无味的鸡肋罢了,放在后宫只是泯然众人的,后一幅明明衣裙首饰都没什么改变,五官依旧,偏偏因为少女正在扑蝶的动作多了几分娇俏灵动,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与流水线的作业不同,倾墨作画从来要观察许久,方才下笔,画中的人几乎和真人一模一样,不单单是样貌身材,还有气质品行。所以刚刚那位高权重的大臣专程来求,哪怕倾墨身体抱恙,一再推拒,也没能拒绝成功这个差事。
倾墨一向好脾气,卫熙却不是,生生把价钱提高了两倍,狠狠宰了大臣一把,才黑着一张脸送他出门。
☆、第29章 替罪羊画师倾墨
这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卫熙对待倾墨的态度颇有几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要是别人有倾墨这样高超的技艺,早就*丝逆袭、迎娶白富美了,倾墨却过得波澜不惊,仿佛入定的老僧,除了偶尔有人寻上门来求画,这处宅院里几乎听不到喧嚣的声音,盛夏的蝉鸣声显得这里更加寂静清冷,仿佛连燥热都被郁郁葱葱的草木拦截在外。
倾墨会赚钱,却天生缺少花钱这种技能,别说是三五不时的和友人花天酒地了,甚少出行,就是衣食上也是从不挑剔,任由卫熙安排。
卫熙最开始还不可思议的问他:“师傅,你就不怕我把你赚的银子都自己花了?”
“也不是不可以。”发丝和衣衫被微风吹的轻轻飘动,白色衣袍上绣的竹叶花纹活灵活现,清雅隽秀,碎光轻盈的跳跃在他墨黑浓密的睫毛上,眼神和语气一样宁静温暖,书卷气浓郁,低垂着头,正在认真比较两种颜料的不同。
同为石青色,以卫熙初学者的水平完全分不出什么差别,倾墨无奈笑笑,对于这种情形早就预料到了,只是耐心的给她讲解:“这是箭头青,这是梅花片,梅花片是由昂贵的佛头青所制,石青以泥砂少而色泽鲜丽者为佳,在这幅画里适合用梅花片。”
倾墨每日一定会沐浴,但是身上依旧有淡淡的颜料味道,靠的近时感觉被他的气息包围,最初时还有些不适,习惯了倒觉得比贵公子身上千篇一律的熏香好闻多了。
平铺在案上的厚实洁白的画纸质地优良,若是让倾墨讲讲生产的复杂工序,他定能讲的头头是道。到倾墨这样至高无上的地位,臻于完善的不只是画工,还有挑选纸张、笔墨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