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词 (木未十七)

赵贵人抚了抚自己手上的红玉手镯，缓缓道：“虽然太皇太后有意帮衬这皇后娘娘，可是，咱们谁看不出来，对于太皇太后来说，皇后娘娘已经是一颗弃子了。”
微风一吹，惹得御湖水面波光粼粼。赵贵人看着御湖的水面，淡然道：“原本，太皇太后已经不指望皇后娘娘还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左不过是白占着皇后的宝座罢了，所以才暗中指派我得宠入宫。可是，谁能想到皇后娘娘居然还能有孕呢？如此一来，皇后娘娘时来运转，可我便是弃子了。”
赵贵人咬着牙道：“我这一生，终究是由不得我自己……”
萧绾心只觉得心中一痛，只得勉强宽慰着赵贵人道：“不管咱们是因为什么入宫的，只是如今，咱们的身份都已成定局，无法挽回。贵人妹妹若是聪慧，便要好好走下去——”
萧绾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方才稍稍镇定一些，道：“毕竟，身在未央宫中，稍不留神便是万劫不复。贵人妹妹，这其中的分量，还请贵人妹妹好自斟酌。”
赵贵人心中动容，便拉住了萧绾心的手道：“宸妃娘娘，妹妹便知道，这未央宫中唯有宸妃娘娘是不一样的。所以，今个儿妹妹才愿意把这样的话说给宸妃娘娘听。只是——”
赵贵人略退后一步，郑重地福了一福，方才道：“今日之事，还请宸妃娘娘不要跟第三个人说起。否则，妹妹在这未央宫中便是呆不下去了。”
萧绾心颔首道：“妹妹既然信任本宫，本宫自然也不会辜负妹妹的。”
眼见着赵贵人被侍女扶着离去了，萧绾心却依旧忍不住发颤——
即便是贵为太皇太后，也不得不在皇帝的身边安插自己的人。而纯贵嫔，那个遗世独立的女子，其实也不过是太皇太后放在慕容景天身边的一颗棋子罢了。只是，纯贵嫔性格过于孤傲，又由于母族强大的缘故，因此一为不与太皇太后办事。果然，太皇太后还是这般安插进来了得力的人手。
说起来，这未央宫中的争奇斗艳，不过是彼此利益制衡罢了。
活在这未央宫中的每一个人过的都是如履薄冰的日子，无一例外。即便是自己与慕容景天的情感，即便看起来那么完美无瑕，可是唯有萧绾心自己才知道，这颗心，已经是满目疮痍。
“二小姐，您怎么了？”蕊珠缓步上前，柔声道。
萧绾心微微缓过神来，颤声道：“无妨。罢了，本宫也有些乏了，回宫去吧。”

第332章：隐流
转眼之间，便到了小年。因为如今未央宫中一后一妃皆有身孕，慕容景天甚是开怀，便将平时都不曾重视的小年晚宴安排在了坤泰殿中，也是为了合宫热闹。如此一来，除了皇后因为安胎不曾外出之外，合宫妃嫔皆要到场。

柔仪宫中，壁珠小心翼翼地为萧绾心敷完了脂粉，方才不耐烦道：“二小姐最近玉体不快，何苦还要去坤泰殿凑热闹呢？旁人不说，几个位分低的采女、选侍可都没去呢！”

壁珠搅着手里的绢子，恨恨道：“再说了，不过是为皇后娘娘和赵贵人腹中的皇嗣祈福罢了，有什么意思？难不成要看着她们两个挺着肚子趾高气昂么！”

萧绾心苦笑道：“壁珠，你也知道这次小年宫宴是为了皇后和赵贵人的龙胎祈福的。若是位分低的妃嫔不去就罢了，只是本宫乃是正三品宸妃，位分尊贵，多少双眼睛都眼巴巴地看着呢，本宫如何能不去？”

蕊珠亦点头道：“到底是场面上的礼节，二小姐不得不过。”说罢，蕊珠将那一对煞是好看芍药珠花递给了壁珠，让壁珠给萧绾心戴上，方道，“只是，倒是难为二小姐要撑着一张笑脸了。”

“那有什么？”萧绾心苦笑着抚了抚鬓边的芍药珠花，方才道，“本宫生活在未央宫中多年，早已经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且皇后娘娘与赵贵人有孕都是好事，自然是该庆贺的。”

说罢，萧绾心略一拂手，道：“对了，本宫那里有一屉子好阿胶不曾用过，蕊珠你拿出来，给皇后娘娘的凤寰宫和赵贵人的启祥宫送去吧。”

壁珠撇了撇嘴道：“阿胶补血滋阴，润燥止血，用于补养身子是最好不过的了。那么好的东西，她赵贵人也配用么？”

萧绾心微微蹙眉道：“即便赵贵人曾经身份再卑微，如今也是堂堂的从六品贵人了。若是赵贵人再生下个一儿半女，即便是淑媛、昭仪也是可以册封的。若是皇上再怜悯一些，便是启祥宫的主位。”

说罢，萧绾心勉强按压住心中的怒气，道：“壁珠，你若是在这么口无遮拦的，本宫便把你打发出宫去！”

壁珠最怕萧绾心抛弃自己，便忙道：“奴婢不敢了，奴婢不敢了。”

如此，内殿之中也是长久地无言。待到了晚上的时候，萧绾心便由着壁珠和蕊珠服侍着自己去坤泰殿了。

尽管是在寒冬腊月里，可坤泰殿中却是一片争奇斗艳。以贤妃为首的诸位妃嫔皆是花枝招展，仿若是一朵朵翩跹的蝴蝶。至于萧绾心、纯贵嫔、苏梦笙等人，却皆是一身的清浅衣裳了。

待入了殿中，萧绾心便第一个瞧见了姐姐萧绾青。萧绾心心中一动，上前柔声道：“姐姐——”

萧绾青略一旋身，见是萧绾心来了，忙屈膝行礼道：“重华宫婕妤萧氏，参见宸妃娘娘，宸妃娘娘万安——”

萧绾心忙扶住了萧绾青，遂笑道：“姐姐无须多礼。”

说罢，萧绾心打量这萧绾青的这一身碧色细碎洒金绣百合织暗花宫装，不由得笑道：“姐姐今天的这一身衣裳极好，既清丽淡雅，又不失华贵。”

萧绾青勉强一笑，随口道：“我能有什么好衣裳呢？也不过是随意穿穿罢了。今日乃是小年宫宴，又是给皇后娘娘和赵贵人祈福的，我也不能太寒酸了。”

萧绾心略微颔首，旋即笑道：“对了，前两日本宫遣了小德子给姐姐送去了一支千年老参，不知姐姐可用了么？”

壁珠掩嘴笑着道：“这《神农本草经》有记载，说人参乃是补五脏、安精神、止惊悸、除邪气、明目、开心益智的好东西。大小姐从前在文安公府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想必瞧不上二小姐的这一支千年人参了。”

壁珠的话说的极不客气，惹得萧绾青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道，只得勉强一笑，道：“壁珠这是哪里的话，宸妃娘娘的好意，我自然是受着的。”

萧绾心剜了壁珠一眼，遂道：“壁珠，本宫有一副玲珑玉佩忘在柔仪宫里了，你去拿过来——”

壁珠怎会不知萧绾心是有意要支开自己呢？只见壁珠生气地撇了撇嘴，故意拉长了声音，阴阳怪气道：“是——奴婢——遵命——”

萧绾心见壁珠走远了，这才不安地拉住了萧绾青的手，低低道：“姐姐别生气，你也知道，壁珠这丫头……”

“壁珠是宸妃娘娘的陪嫁丫头，自然是与宸妃娘娘一体同心的。”萧绾青下意识地往后一退，低低道，“我身子不爽，不能陪着宸妃娘娘说话了。”

说罢，萧绾青深深地看了萧绾心一眼，缓缓道：“只是，还有一件事，我不得不提醒宸妃娘娘——今日宫宴，主要是为了皇后娘娘与赵贵人腹中的龙胎祈福的，宸妃娘娘还是擅自珍重自己，不要错了主意才是。”

见萧绾青忙不迭地走了，萧绾心却是满脸的错愕，道：“姐姐她……”

蕊珠见情况不对，便忙劝慰道：“二小姐莫急，大小姐或许是因为有旁的事情耽搁着，所以才来不及跟二小姐您说几句话。”

虽然听得蕊珠劝慰，但萧绾心却是眉头紧锁，转而道：“方才姐姐说，要本宫擅自珍重自己，不要错了主意……”

“大小姐一向都是小心翼翼的。”蕊珠赔笑道，“二小姐，您身子不好，还是不要这般多思了。”说罢，蕊珠略一努嘴道，“您瞧，纯贵嫔与苏贵人都在等着您呢！”

而萧绾心仿若没听见似的，只是道：“本宫瞧着，姐姐仿佛有什么事情瞒着本宫……”

正当蕊珠要接话的时候，却是几个位分低的妃嫔过来给萧绾心请安了。如今一番应付下来，虽然萧绾心心中有所疑惑，却也是给硬压了下去。如此，便到了开席的时候。

只见帘幕一转，却是慕容景天携了皇后的手出来了。尽管皇后一身宽大的金银丝流彩暗花朝凤绣云锦宫装，可依旧遮不住皇后已经隆起的小腹。

见慕容景天与皇后携手而出，萧绾心只觉得鼻中一酸，一个撑不住，几乎要站不稳了。不过，好在诸妃已经按着规矩跪下行礼，萧绾心便也按着规矩缓缓屈膝行礼道：“臣妾们参见皇上，参见皇后，愿皇上万安，皇后娘娘万安——”

慕容景天淡淡含笑，挥手道：“都起来吧，今日是家宴，都不必拘束着。”

这时候，嘉夫人笑道：“皇后娘娘不是在凤寰宫中安心静养么，怎的今个儿却来了坤泰殿了？”

数月未见，皇后的身子丰盈了不少。只见皇后脸若圆月，更是柳眉杏眼，唇红齿白。只见皇后婉然笑道：“本宫一直在凤寰宫中安心养胎，这数月来都不曾见过诸位妹妹，心中也实在是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