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靠近坤宁宫,就见里头亮晃晃如同白昼,燕语莺声欢腾倒也不失体面,想必都尽量控制,并未高声喧哗。
我随雯音提着食盒步入大殿,低着头跟着雯音来到皇上、皇后跟前行礼,雯音献上糕点,皇上吩咐分发每桌,让大家都尝尝。
我小心谨慎帮忙把糕点送到每位主子跟前,终于在靠后的位置,我找到婉晴。我给她端上糕点,然后蹲下扯扯她的衣袖,目光注视皇上方向的婉晴有些生气地扭头过来,看见是我面色一惊。
我快速往她手里塞了纸条,站起身,俯首低语:“小主,请慢用。”
分完糕点后,我躬身退出大殿,雯音本想快些带我回去。这时却看见婉晴出来,四处张望,我赶紧迎上去把她拉到一旁。
婉晴惊讶地小声问:“姐姐怎么这副装束?被发现可就糟了。还有这字条什么意思,不让我回答皇上的问题,为什么?”
原本想着她看过字条乖乖听话不要抢答就行,谁知她不甘心居然追出来问个明白,此时来不及多解释,我只得一再叮嘱:“婉晴,听姐姐的话,不要回答皇上的问题,姐姐一时不能解释,相信姐姐,姐姐都是为你好。今日是皇后的寿辰,不可抢了皇后的风头,记住。”
婉晴小声嘟囔:“可我想见额娘,皇上刚才还说皇后心慈仁厚,大家尽管畅所欲言,尽自己所能解答皇上的题目。”
我着急地摇摇头,“不,听姐姐的,姐姐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雯音过来催促,让婉晴赶紧回去入座。果然,婉晴才刚进去,就听见皇上得意洋洋的声音响起,让大家解答他出的第一道题。
本是刚迈出两步要走,却又不放心拽住雯音,请她稍等片刻,听上一听。
只听得皇上念出诗句的上句,然后便请在座的女主子们接下一句。谁曾想,皇上话音一落,整个大殿顿时寂静无声,半天听不到有人出声。
皇上不耐烦地催促各位,这时就听一位女子的声音传来,“臣妾试试!”
接着,她一字一句慢慢读出下句,我仔细听来,分辨出是皇后的声音。皇后该是回去又苦练了的,发音都还算准确,念出的诗句也完全正确。
皇后念完后,殿内再次陷入鸦雀无声,急死人了,这一次等待的时间更长,不用说,大家都等着皇上发话呢。我不由暗自感叹,皇上这回是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说。
忽然,一阵做作的爽朗笑声喷出,皇上笑够之后,终于宣布:“不愧是朕的皇后,才德兼备,答得非常好。”
屋里转瞬热闹起来,就听得大家齐声恭贺皇后,夸赞皇后,总之是好话连篇。听到这,我总算放下心,跟着雯音疾步赶回慈宁宫。
作者有话要说:
☆、替身宫女
回雯音房里换上自己的衣服,得意于此次冒险的成功,拉着雯音,喜笑颜开一番闲聊后,我才乐呵呵走回自己的寝屋。
奇怪,门开着,烛火明亮,我加快脚步跨进屋内,索玛姑姑正坐在椅子上。
“墨兰姑娘去了哪儿?让我一阵好等。瞧瞧你是多着急的事情,连门也没扣上。”索玛姑姑语气平和,可眼中透出的锐利挑起我的紧张。
“随我来,太后要见你。”说完她走出屋,来不及多想,我跟上她而去。
到得殿内,却见太后正慢慢来回踱步,见我进来,她走到上位缓缓落座。
“不在自己屋里呆着,怎么跑坤宁宫去了?去就去,可居然还穿着宫女的衣裳。也是,你还是个小姑娘,也喜欢凑热闹,是吗?”
太后的声音听来不紧不慢,可这问话的内容却像是颗颗冰雹狠狠砸在我身上。
“怎么样?好玩吗?既然喜欢热闹,怎么也不等到结束再回来?墨兰呀墨兰,这可不是你自己家的将军府,想怎么来就怎么来,这是慈宁宫,脑袋一热,你就忘了吗?”
慌作一团的我顿时失去主张,竟不知如何是好。
“总有个理由,不是吗?要说哀家看走眼,应该不至于。说说看,否则哀家心里不踏实。”为什么太后温和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雷鸣一般。
晃过神来,双膝跪向地面,赶紧伏在地上,“恳请太后恕罪,墨兰知错。”
认错的态度我倒是实打实,就是太后想听的理由,我又该如何解释?双眼直直盯住地面,硬实的地砖透着寒凉,阵阵袭进膝盖,蔓延身心。
恰时,一位太监进来禀报,奉太后命,雯音已在自己房中接受跪罚,同时罚俸一月。
听闻此语,我只觉寒气在体内一点一点冻结血脉,太后的动作真是迅雷风烈。亏我方才还自鸣得意,岂料转眼功夫,我就把雯音害成这样。
许是身体僵硬,反而略定慌乱,如今已连累雯音,既然先就是为了帮婉晴,就不能再拖她下水,虽唇齿打颤,但还是豁出去半真半假的回禀。
“墨兰昨日得见婉晴小主,知她思念额娘,内心不由感伤。帮太后查阅书籍知晓诗句的下句后,心里琢磨着如果小主能回答出,便可请求皇上恩准小主的额娘进宫,看望小主。获悉雯音要去坤宁宫送糕点,我便百般哀求,让她带我去见婉晴小主。雯音拗不过我的纠缠,不得已让我换上宫女的衣服随她而去。”
顿顿,语气顺畅许多,“我虽告知婉晴小主,可她并未说出,墨兰反思才觉自己愚钝无知。小主虽思念额娘,可也明白事理,倒显得我这个做姐姐的太过莽撞,随后我便即刻返回慈宁宫,未敢继续逗留。”
应太后之命,我抬起头看向太后,太后的面容丝毫不见怒色,反而愈发从容,与我相视的双眸悠悠和气,既真实又飘渺。
“原来是为了婉晴,你倒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姐姐。婉晴的事情用不上你瞎操心,皇上的女人自有后宫的活法,是不是明白事理,宫里的日子长着呢,哀家心里有数。倒是雯音······”
一听太后提起雯音,立时我又紧张起来,可别罚不够,又要往狠里罚。
模糊的笑意轻轻扫过太后嘴角,“瞧瞧你,好歹也是将军府的小姐,进宫也没几次,怎么就与哀家的奴才和气成了一片。平日里也是遵规守矩的人,竟然拗不过你就把慈宁宫的规矩抛之脑后,你可倒是有本事把主子、奴才的身份搅合得混淆不清了。”
我本就不是打小端主子架子长成的人,说实话,侯门富贵的大家族中,有时候,贴心的奴才比家人都还实诚。雯音与我虽谈不上感情,可这回明明就是因为帮我才受了罚,就因为她是奴才,我就该心安理得?不,我做不出这种姿态。
俯下身体,额头触及地上,“太后,千错万错都是墨兰的错。雯音本就不答应,都赖我纠缠不休,此事与她无关,求太后饶过雯音。既是我自己闯的祸,太后如何责罚都行,我甘愿独自一人领受。”
太后不应声,屋里陷入沉默,心跳变成时钟的滴答声,一分一秒跳动提醒着我,事情发生了,想要回转,已不可能。
“太后,先喝口水,润润嗓。”这是索玛姑姑的声音。
“索玛,雯音跟着你也有些日子了,总体表现也还让哀家称心。倒是今晚,胆壮了,敢拿主意了,明儿起,调去做粗活,把胆细细,表现好了,回头再带回身旁。”
太后这一发话,连索玛姑姑都忙不迭请罪,直说自己没管好人,净给太后添烦了。听到这,真心后悔自己的冲动,害苦雯音不说,连索玛姑姑也波及了,只得再次连声请求太后只罚我一人。
没曾想却听到索玛姑姑说出这样的话,“太后,墨兰姑娘年纪轻,宫里的规矩知之甚少,有些事情不免想得简单,且忙活半天,终归也都是为别人。”
“雯音不过一奴才,哪儿能与姑娘生出多大交情,可姑娘坚持一人做事一人当,一再请求饶过雯音。雯音有错,该罚,反倒是姑娘这片真诚,奴才心里不知怎么的,着实感动。”
姑姑嗟乎一叹,“想当初奴才受罚时,太后您也曾挺身而出,为我说情,替我开脱。这孩子情愿自己背着事儿,也不愿连累别人,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奴才忍不住开这个口,求太后轻饶了她吧!”
索玛姑姑这番话当即就让我感激涕零,不自禁抬眼看向姑姑,恨不得抱住她连声感谢,这种大家本该退避三舍的场合,她居然站出来为我说话。
太后撇去一眼冷肃,“索玛,雯音能与你相提并论吗?墨兰胆敢擅自跑出慈宁宫,半点规矩都不顾,当然要罚,否则她怎么长记性。”
事到如今,我自然是太后怎么罚,我就怎么受,躬身俯首,就等太后开口降罚。
始料不及,太后却说自己累了,要索玛姑姑扶她回屋休息。听得太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我抬起头,恍惑不知所以然。就这样被晾跪上半个时辰后,索玛姑姑出现送我回了屋。
我先就索玛姑姑的求情向她拜谢,随即就忍不住探问太后要如何处置我。
“墨兰姑娘,太后要留你在慈宁宫学规矩,好好调--教你。”
呆呆傻傻愕视姑姑,生怕自己听错。“学规矩”?“调--教”?这样的惩罚听着不痛不痒,可仔细一想,岂非要长期留在宫里?还不如狠狠打我一顿把我赶出宫去来得痛快。太后她到底有没有生气?还是说日子过得太清闲?调教我这样的丫头有价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