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度和浩奇特带着我出大殿门退上月台,大家保持距离跟进,太后追问济度究竟想要如何?
济度站停,“本王要带她去见福临,本王活不好,他也休想好活!”
太后急聚怒眼,“你休想踏出慈宁宫,立刻给哀家放了皇贵妃。”
济度放肆狞笑,“原来太后您也会急眼跳脚,您就那么害怕本王伤害您的宝贝儿子?该他受他就得受,他不是大清国的皇帝吗?这点难受他也受不得?”
在皇上面前手刃我,看来是济度对付皇上的最后一招。皇上到底能承受多少,太后掩饰不住的着急,让他更加自信自己的决定。
何其可悲,我竟连自己的死都无从选择,甚至还要成为济度打击皇上的方式。
我已十分厌倦自己的命运被-操-纵-在别人手里,此刻,颈项上的疼痛涌动我的反击。我绝不容许济度用我的死去伤害皇上,我与皇上之间的有情无情、情深情浅,这是我们自己的情境,我无法容忍再往其中渗进任何一点争权夺利。
我站直身体,恢复镇定,沉声静气,“简亲王,那不过是个空盒子,拿在手里连这点分量都掂量不出吗?”
“什么?”济度立刻忙不迭打开紫檀盒。
看着他目不转睛盯着空无一物的盒子,双手抖动厉害,我淡然回敬,“玉玺一直都在皇上手中,皇上就等着你自投罗网,你永远都不是皇上的对手。”
说完,趁着浩奇特失神,我反手握紧浩奇特拿刀的手,顺势把刀刃用劲往我颈项抹去,锋利的刃尖划上我的颈项。
谁知浩奇特反应迅速,硬是把刀掰回,夺下刀把我推到一旁,口里喊着,“使不得,娘娘。”
最靠近我的一名守卫扶住我,这时,却见钮伊图从浩奇特身后闪电般速度把自己手中的刀捅进浩奇特后背,刺穿至前胸露出刀尖。浩奇特松开自己手中的刀,很快口中涌出大量鲜血,随后便倒在了地上。
我往前迈进两步,浩奇特瞪直的双眼正好与我对视。他胸口渗出的血不断流向地面,躺在血泊中的他只是双唇抽搐几下,就停止了呼吸。而济度也在突如其来的变故前呆住,这时,鳌拜等人的刀趁机全都架在了济度肩上。扛着一堆尖刀,济度依然挺直身体正对太后,也依然没有撒手那个盒子。
“本王竟然两次栽在慈宁宫,”仰天狂笑,苦涩气怨,“两次都被女人算计,何其可笑,可笑啊!”
我的视线一直都停留在浩奇特身上,刹那间,初次遇见吴应熊和浩奇特的情景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洛舒大哥那时的一言一行也是如此清楚明了。
心口一阵阵抽紧,腹中一阵阵缩紧,紧接着就是一阵激流反胃。
我转身跌跌撞撞跑向雯音的小屋,一见到乖乖等着我忧形于色的菱香,幽暗无助中我寻到亲切温暖,扑进她的怀里。颈脖上的伤痛历历感受,可心上的撕痛却不堪忍受,“菱香,我想阿玛,我想费扬古,我想洛舒大哥,我想回家。”
菱香把我搂紧在她颤栗的怀中,涕泪饮泣,“你又受伤了,小姐,这一次又一次的伤痛何时才是个尽头。”
***
再次回到慈宁宫殿内,雷鸣德已经得令备好药为我包扎伤口。此时的慈宁宫除慈宁门广场上多出一小队宫廷护卫,宫里又恢复往日的秩序,太监、宫女们各应各职。
跪在太后跟前的康妃早已褪去得意和幻梦,明艳的妆容化作死水微澜。自打济度被带走,慈宁宫在太后的指挥下逐一恢复原样的这段时间,她就一直跪着。大殿一度嚣杂进而转入静默,无论如何状况,康妃都以同种表情沉滞其中化为一体。
太后洗去脸上的灰暗,但经历刚才一番冲突,倦色清晰可见。而我目落康妃衣裳上的盛艳牡丹、发髻上的展翅飞凤,迷惑又了了。
“锦妍,你要么直接穿成皇后,要么就穿成皇贵妃,可你这包罗万象的穿法,算什么?”太后也是盯着康妃认真看了个仔细,这才发问。
康妃仿佛没听见,神思不知停在了何处?
“你既然心狠到要置哀家于死地,你就该穿明黄色凤穿牡丹,头戴九尾凤。可你这上不敢够、下不知足的表现,真叫哀家看不上。”
康妃依然不为所动,眼帘垂幕。
索玛姑姑得令给康妃拿来笔墨纸砚,“锦妍,立刻给你兄长佟国久去信一封。济度已成阶下囚,佟国久最好识时务听从安亲王调度,配合安亲王把信郡王的军队拦在卢沟桥。若是执意反抗,他可不比济度,下场只会更惨。”
索玛姑姑在康妃面前的地上铺开纸张,毛笔蘸墨递去。谁知康妃不仅不接,就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仍然不理睬。
索玛姑姑扭头看向太后,太后目不转睛的考量中不气不恼,“也罢,”太后轻缓一气,“这就派人去把玄烨带回来。母子俩见上一面,祖孙俩也说上两句,从此便是再无相见之日。”
康妃眼睑忽地抖动一下,接着连续眨眼,好似魂游归来。
太后不慌不忙,“怨不得哀家心肠硬,谁让玄烨摊上造反逆谋的额娘。甭管再聪明睿智,这样的背景别说封侯赐爵的资格没有,就连做个普通皇子都不够格。”
康妃缓慢抬眼仰视太后,就见太后嘴角隐现不淡不浓恰到好处的自信,“你交给雯音的断肠草,哀家也有。是你自己喝,玄烨贬为庶民逐出宫,流浪乡野?”
恐惧无声无息在康妃脸上迅速蔓延,瞪大的双眼生怕自己会遗漏太后的只言片语,“还是,你们母子俩一起喝,共赴黄泉,哀家就当从来没有这么个孙子。”
“不,”大恐失色的康妃哀叫着,一路跪爬到太后脚边,“玄烨他是好孩子。太后,求求您,别牵连他,他是最好最好的孩子。”
太后站起身走开,与康妃保持距离,神情冷漠,“可他身上流着你的血,也就背负着你的罪恶,要如何洗刷干净?你给隆禧喂药时,你有没有想过玄烨要如何去面对他的弟弟;你交给雯音-毒-药-时,你有没有想过玄烨要如何去面对他的皇祖母和皇阿玛。他要是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你让他如何做好孩子?”
泪水从康妃圆睁的双眼中滑落,她张着嘴却说不出半个字。
“别以为处心积虑为自己的儿子争皇位就多么理直气壮,哀家喜欢玄烨,可哀家的皇孙不止玄烨一人。论出生的血统,他就比不上隆禧,所以你才要除去钮伊凡,是不是?就算是身为景仁宫的主位,可出生汉军旗,你也心虚着呢,是不是?”太后冷声质问。
康妃点头不是摇头不是,就光是流泪。
“身份不够响亮,但看在玄烨自身争气的份上,哀家没少费心思搭台阶把他往上推,也一步步把你佟家兄弟往上拔。老老实实守在景仁宫,默默为儿子祈福,就这么简简单单爱着玄烨,你不会吗?”
太后严厉地发泄着对康妃的不满,“你也知道玄烨是个好孩子,可你这个额娘怎么就那么贪得无厌、心狠手辣?你倒是让玄烨看看你这一身的打扮,再给玄烨说说你干的那些坏事,你是生怕他太干净,以身作则手把手交给他如何肮脏不堪吗?”
“不是的,太后,不是的,”康妃使劲摇头,“玄烨是清白的。他虽然还是孩子,可心存志向,皇上从来就没多看他一眼。皇上心里除了荣亲王,别的皇子何曾在意过。”
康妃忍不住就痛哭出声,“怀胎十月生下玄烨,可我却从来就不得和他多呆一会儿。才听得他喊我一声额娘,却又因为出痘被送出宫。那么小的年纪,身边只有奶妈、奴才照顾,我这个亲亲额娘却看一眼都不行。一个又一个漫长的白天黑夜,无时无刻都在为他祈祷,他是我活在宫里的唯一希望。”
“太后,谢谢您把他养在慈宁宫,您做的这些我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可我看得出玄烨他显然高出了别的皇子。所以我再想他,我也只敢偷偷看着,有您照顾他,他一定有出息。可是,钮伊凡明目张胆的野心激怒了我,我非常清楚她阿玛被提拔、她生下皇子后会如何不顾一切达到目的。”
康妃的泪眼中忽地迸发气怨,“所以我才忍耐着与她交好,给她出主意,果真就连皇贵妃都不想搭理她,皇上也对她冷淡。谁知她居然恬不知耻还要把孩子过继给皇贵妃,谁都知道,只要皇贵妃有皇子,皇上一定会立为储君,荣亲王身上的荣耀不是明摆着吗?”
“一尸两命就是我想要的,可惜那孩子就是和皇贵妃有缘,两次都在皇贵妃的庇护下活了下来。不仅如此,还真就阴差阳错要收养在承乾宫。”
康妃扬起她的泪流满面,无奈反问,“太后,就算是您也无法阻止皇上,不是吗?”
略微思索,康妃毅然正视太后,“我并不知道吴喜给我拿来的是断肠草,他只说宫外送进来给我的。我既然和简亲王达成协议,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是心狠手毒,可只要能把玄烨推上皇位,即便下地狱万劫不复我也不在乎。”
康妃扭头看着我,虽哀戚的泪花在眼中闪动,面对我却是愤愤难平,“皇贵妃,我才离开大殿没多大功夫,你就花言巧语哄得简亲王把护卫都撤到了慈宁门外。简亲王那样伤害你,你居然都忍住疼不哼一声,就连浩奇特最后都不顾自己的生死要救你一命,你有多可怕,我今儿个算是见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