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想为费扬古辩解两句,可洛舒显然就此打住,抢先开口吩咐菱香给我加衣服,还说什么秋日的晚上有些凉,再备上披风。
我与菱香满脸疑惑看着他,他倒是镇定自如,“墨兰,你随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我在大门口等你,收拾好就出来,菱香留下不用陪在身边。”说完,他转身离去。
尽管一头雾水,我还是听话地加了衣服,收拾妥当的我刚跨出房门,菱香却拉住我,“小姐,奴婢不放心,也不知大少爷他想要做什么?”
我虽心存疑虑可却丝毫不惧洛舒,菱香的犹豫让我觉得多余,“菱香,你是怎么了?他可是我大哥,他难道会害了我不成?”
菱香仍旧不撒手,有口难言的样子,我只得稍微使劲儿拿开她的手,“放心好了,我可不是软柿子,谁也甭想欺负我,让我去吧,别让他久等了。”
撇开菱香眼中的担忧,我转身快步来到门口,就见洛舒已备好马车在那等候,我和他都上了马车后,马车便立刻前行。
说不好奇那是假的,车轱辘才一动起来,我就迫不及待询问洛舒:“天都黑了,大哥要带我去哪儿?”
洛舒欲言又止,一会儿之后就只是蹦出一句,“到时你就知道了。”说完也不再言语,只是掀开窗帘一角看向外面。
路程似乎也不算远,没多大会儿功夫马车就停下,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宅院式的酒楼前,我确实吓了一跳,不解地问去:“大哥这是做什么,叫我来喝酒吗?”
洛舒先是愣了愣,然后咧开嘴笑起来,“墨兰,你可真有趣,你若真喝,我还不答应呢?披风披好,披风上的帽子也戴上,掩住一些,头低下,别四处张望,惹别人注意,紧随我身后。”
这家伙,神秘兮兮,实在可疑!
我紧跟着洛舒穿过曲折迂回的廊庑来到一挂名“梅云”的雅间前,洛舒推开门后,我也跟着闪身进去。
洛舒迅速关上门,对我说道:“好了,解下披风,过去坐下吧!”
刚进屋时,我便瞥到屋里有一人,待我解下披风放好回身望去,我惊呆了,竟然是吴应熊。
我愣在原地,完全不知该如何自处,倒是洛舒催促我不用行礼,随便坐。吴应熊好歹也是额驸,洛舒是不是太随便,但我还是听从洛舒,挑了一个离吴应熊最远的位置慢慢坐下来。
坐下后内心不由纷乱,不知洛舒这样的安排究竟算什么,顿时眼神也是飘忽不定不知该放向何处。
洛舒一直站着,只听他说:“额驸,有什么你就长话短说,我不能让墨兰出来超过一个时辰。”话完,他又转向我:“妹妹,我就在隔壁,一会儿我就过来接你回去,想必你也是有话要对他讲,讲清楚后就此了断,不要再有任何瓜葛。”
洛舒的话吓坏了我,看他转身要走,惊慌的我“嗖”地跳起来挡住洛舒,“为什么我有话要对他讲,大哥你留下来!”
洛舒听完我的话双眉皱起,“怎么会?若不是额驸坦言相告,我也不会刻意如此安排,想必你也是有苦难言,才一直暗自压抑。放心,大哥会替你守住秘密。”
这时吴应熊的声音急切传来,“墨兰姑娘,我有话要对你说,请留下来。”
洛舒二话不说径直开门出去,我回身茫然地看着吴应熊,老天,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迟缓地回来坐下,这才注意到桌上没有酒菜,不过是一壶幽香溢放的清茶,还有三四样养眼的精致小点心。
“墨兰,你身上的伤都痊愈了吗?”
我点点头,没有言语。
“心里仿佛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如今你人就在跟前,我反倒不知该从何说起。”
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他的话把我推入困惑,让我坐立不安。
“那日见你戴上兰花簪子,心里真是又惊又喜。当初塞给你时,你一再推开不要,正好洛舒回来,你害怕被他瞧见,匆匆一藏,这才收下了。”
“可那日安郡王竟然是带你进宫去陪伴十四格格,我这心里真是百般不是滋味。”
我真是个十足的大傻瓜,难怪洛舒和吴应熊那日见到我的头都露出惊讶不已的表情,更为可笑、离谱的是,我居然带着吴应熊送给墨兰的簪子去见他的未婚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真是愚蠢至极。
“洛舒说的对,既然承蒙皇太后和皇上的恩典,一跃而成额驸,我又何必去招惹深居闺中的你,更何况是不会说话的你。”
“可当你默默地听我闲聊,听我谈论诗书,你眼眸中流转的清澈,即便是心里再有委屈再多愤懑,也能放下。不能开口说话又如何,一个眼神、一抹微笑,足以心神领会。虽说我们也只是见过几次面,可我不得不感叹造化弄人,知音难求!”
听得出来,吴应熊对墨兰有情,但不知墨兰对他又有几分情意?然对我来说吴应熊就是陌生人,更何况他还是格格即将下嫁的人,我还指望以后经常去格格府上玩,这下可好,卷入这样的旋涡中该如何是好?
“墨兰,你看着我,和我说句话,好吗?”
我下意识地摇摇头,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墨兰与他之间有什么故事,那只有他们才知道,至于墨兰是怎么想的,我的老天,恐怕这世上不会再有人知道。
“那时候你也是这样低着头,要么摇摇头,要么点点头,要么抬头匆匆瞥我一眼,虽无声却胜有声。”
此时此刻也不过是你独自惆怅而已,而我,除了拥有这副身躯,其它的一切已经无从谈起,又怎能体会你内心的情怀。
“格格下嫁于我,人人都称羡于我,此乃皇恩浩荡,又是光宗耀祖之幸事。父亲投靠清廷,征战沙场,保全了家族却落得一世臭名。我虽不才,也情愿驰骋疆场,纵然是死也胜过在这京城充当质子,仰人鼻息、强颜欢笑。”
他这话倒也实在,吴三桂的臭名确实远洋后世,早已成为无数文人骚客笔下的反面典型。看他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整日里和一帮京城富家公子厮混,没想到内心也是如此凄凉,本是年少轻狂有所作为,可惜为了保全家族,也只能忍辱负重、得过且过。
“去年在将军府中得遇姑娘,惊觉姑娘不同于一般满人小姐,竟如此喜爱汉人诗书,才情洋溢。虽默默无语,却宛如姑娘芳名,‘秋向晚,秋晚蕙根犹暖。碧染罗裙湘水浅,羞红微到脸。窣窣绣帘围遍,月薄霜明庭院。妆罢宝奁慵不掩,无风香自满。’”
我实在是坐不住了,他双眸中流露的无奈和温情让我羞愧得无地自容。在那一刻,我觉得我的出现夺走了墨兰太多东西,她的父爱,她的姐弟情分,甚至还有她的恋情。虽一切并非我所愿,可事实就是这样发生了,我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进退维谷
“额驸,我······”
吴应熊立刻打断我,“不要叫我额驸,人前也就罢了,我又何尝愿意,就我们俩无需如此称呼。”
双唇有些抖动,但还是努力一字一句吐露实情,“吴公子,我,我不再是你认识的墨兰姑娘了。”
他浅浅的笑容颇为无奈,“我知道,你如今已能开口说话,自然和从前有所不同,我也不能是你从前认识的那个吴应熊了。”
“过不了几日,我便是低声下气看格格脸色过日子的额驸。墨兰,我也不知上天让我遇见你是疼惜我还是折磨我,相望不能相守,有情却又无情,怎生让人如此纠结。”
不,他没明白我的意思,可我该如何具体解释清楚。时空穿越?灵魂附体?我真是满身是嘴都说不明白,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此种情形,凳子上犹如冒出根根尖刺,我再难安然而坐,说不清,那就走为上计。
刻不容缓,我立刻站起,转身,箭一般的速度冲过去,打开门,跨出门槛。没看见洛舒,声音有些哆嗦地喊着:“洛舒大哥,你在哪儿?大哥?”
洛舒从隔壁房间慌乱而出,无意间我竟然瞅到他出来的房中似乎有一位女子。很好,把我留在这独自面对吴应熊,自己反倒在隔壁屋里徜徉风月。
吴应熊和墨兰之间的情缘让我心乱如麻,这种局面我无法应对,完全不在我的掌握之中。
本就紧张得手足无措,再加上洛舒此刻还有闲心谈情说爱,莫名的火气从我口中冲出来,“我要回家,你要花天酒地随你便,我自己回去。”
洛舒吃惊地看着我,显然我的激烈表现超出了他的预料。
吴应熊拿着我的披风跟出房门朝我递过来,“墨兰姑娘,你落下了披风,天气转凉,快披上,当心别着凉!”
我回头看向他,那怅惘的眼神快让我疯掉了。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刽子手一样,一刀砍断了墨兰与吴应熊之间的情愫,我非常不喜欢自己成为墨兰,不喜欢。
我从他手中接过披风,声音越发颤抖,“吴公子,你,你多保重!”
说罢,我立刻就往外走,刚迈出两步,发觉自己不认识路,刚才进来时尽量掩藏自己一心跟着洛舒,所以不曾留意。
我回头看向呆站原地的洛舒,带着恶狠狠的颤音喊道:“我不认识路,快带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