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你真的不懂,”孟白肯定地说:“如果你说和司马十七郎之间的感情不算是爱情,那世上就没有爱情了!如果说你的爱情够不上美好,那世上就没有美好的爱情了! ”
“不食人间烟火的童话算不上真正的爱情,只有你们这样,经历了现实的坎坷与困境走到最后的才是爱情。爱情之所以可贵,也是因为爱情并不要求彼此完全相同,而是相互欣赏包容。”孟白又道:“其实如果你们是同一时代的人,也不能观点都一样的,还是会有磨合。”
卢八娘轻轻地颌首,她与孟白来自一个时代,但是思想差异竟要比与十七郎的大,想来没有两个想法完全的人吧。
“你想想,爱情的美好你们是不是都品尝到了?年青时的火热冲动,中年时的携手拼搏,老年时的相依为命,就算你们还没有过完最后的时光,但我已经可以肯定你们一定会将这段爱情演绎得非常完美。”
卢八娘接受了孟白的评价,一直追求爱情的孟白对于感情确实比自己要懂得多,原来所谓美好的爱情就是这样,一点也不是那样遥远那样高深难以得到,只要两个人共同努力了,就能够实现。
“我的一生也不能算是虚度吧,虽然我错了不少,”孟白突然又将话题转到自己身上,“如果我离开了,应该有很多能记住我的人。”
“你今天怎么了,总是悲观地说这样的话。”
孟白认真地看着卢八娘,“并不是悲观,而是我感觉到了。”
☆、第百二十九章 孟白离世遗身后事皇帝亲至断家产(一)
几天后,孟白离世的消息传进了北苑,卢八娘痛哭失声。
孟白活着的时候,并没有觉得他是如此地重要,如此地让她惦念,但是失去了他,却又是这么痛,毕竟他们是来自同一个时代的人啊,“我真的没有想到他会就这么突然离开我了,一点也没想到。”
“我了解,我了解,”司马十七郎将卢八娘紧紧地抱在怀里,轻声对她说:“你们虽是表兄妹,但其实比亲兄妹还要亲得多,你一定伤痛极了。”
“他还不到五十岁呢!”
“是的,实在是太令人痛惜了!”司马十七郎小心翼翼地劝说:“不过听说他一点痛苦也没有,对家人交待完事后就离开了。”
“是啊,他说他知道的。”
“可是,就是知道了,也没有办法的,对不对?”
“是的,自己也没有任何办法,除了哭泣。”卢八娘想着,还是不住地哭着,她只能以哭声来怀念孟白了。
听闻噩耗,除了旭儿因为还要安慰孟慧娘两面跑以外,捷儿和柴氏都搬到了北苑,顺儿也从官学里请假回来。司马十七郎更是放下了手中的一切,每天都陪在卢八娘的身边。
哭过了,卢八娘虽然还是难过,但是总能正常面对,“你们不用这样紧张,我没事的。”大家都担心她再次因为受不了失去亲人的打击而神志受损,但这一次她确定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可以承受一切的困难了,“我要去孟府祭奠孟白。”
顺儿紧紧依在母后身边,抱住她不肯让母后去,“别去了,母后,我替你去!”
“在北苑祭奠也是一样的,”捷儿也劝道:“我们就在湖边设祭吧,孟表舅肯定也能知道。”
卢八娘温和地拍拍两个儿子,他们不懂得自己与孟白间的渊缘,“不,我一定亲自送他一程,但是母后保证什么事都不会有。”
看着卢八娘坚决的神色,司马十七郎与旭儿相互交换了一下目光,“也好,我们陪你去吧,”
孟白的丧礼办得规模很宏大,整个孟府门前一片白茫茫,冠盖云集,京城中有谁不想来为一代文学大家送别呢?就连太上皇和皇太后的车驾也被阻住了片刻,因为孟府前面的街道已经完全堵塞住了。
在金吾卫的开路下,卢八娘越过众多的车辆,被孟慧娘和崔六娘等人接进了孟府。
崔六娘神情憔悴,不停地用一块帕子擦着流泪的眼睛,“他一直说自己要走了,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真能这样快就走了,只留下我们孤儿寡母,松儿还没娶亲呢。”
孟慧娘看起来还好一些,虽然伤痛,但还能挺得住,让人给父皇母后搬来坐榻,又说道:“何需父皇母后亲来呢?这里人又多又乱。”
卢八娘坐下,命人上前祭奠,祭罢她亲自起身,来到孟白的棺前,以手轻叩棺木,轻声道:“孟白,真希望你还有有一重人生,弥补你的遗憾。”
虽然最后一面孟白一直说他的一生不算虚度,但是卢八娘分明感觉到孟白未尽之意,他那样一个文艺而浪漫的人,并不会在意权势而真心享受闲散的生活,但是怎么能不遗憾感情的荒芜呢?
他评价自己感情的时候,分明是带了深深的羡慕,这让拥有了爱情的卢八娘更为他痛惜。
好在,正如孟白所预料的,记住他的很多,甚至整个京城的人都在谈他的离去,也给他相当高的评价。
可是,孟白离去的悲痛很快被孟府的财产纠纷冲淡了,很多人甚至又将这些传闻做为笑话来听,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这也是人之常情。
卢八娘偶然间听到后心里还是堵得很,命人道:“去打听一下,事情倒底是怎么一回事?”
事情很简单,孟白再离去前写下了遗嘱,将他身后的财物分给各房,虽然考虑到了未婚子女的婚嫁,但是总体上就是平均分配。
以长子孟鹤为首的几个庶子之所以闹了出来,就是因为他们对嫡母办理丧事之浪费很不满意,崔六娘几乎将孟府所存的财物全部拿出大办丧事,甚至孟府内的戏院十二时辰免费唱戏为孟白送行,场面之宏大,比起先前的国丧都毫不逊色,真是花钱如流水啊!
孟鹤等人之所以焦急就是为此,如果再这样花用下去,等到分家产的时候,除了早留下的弟妹们的婚嫁之资,其余真剩不下什么了!
有史以来,国人就有“视死者,如视生。”的理念,汉时通常将三分之一的财产用于陪葬,更有沽名者破家治丧。不过这种方式随着乱世礼崩乐坏已经被动摇了,魏武时就曾公开设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专门盗墓取财补贴军用,从此厚葬之风又有一定收敛。
孟鹤等人的要求其实是符合实情道理的,但是不管怎么样,崔六娘带着嫡子大张旗鼓地为孟白治丧也是寄托哀思,以庶子的身份去反对,情况就有点微妙了。特别这本是一家人关上门的秘密,被外人一一道出,实在很不好看。
卢八娘想了又想,还是按住了自己想出手的心思。孟慧娘身为皇后,孟家的这些事情已经影响到她的声誉了,要管也应该是她去管。
宫中,皇后正向哭泣着的崔六娘道:“母亲,你的心思我懂得,但是孟家经此一事,哪里还能存留点体面?弟弟将来议亲也会大受影响啊!”
“
我是想将家财用尽,反正你弟弟也能承袭侯爵,再者还有我的陪嫁和我这么多年攒下的财物,总是尽够了。但是我怎么能故意把家中的丑闻传出去呢?”崔六娘有了这些天的经历,整个人越发的尖锐,“肯定是那些小杂种们泄露出去的!”
“母亲,你冷静一下,虽然你和弟弟的名声受了影响,但是事情泄露后大哥他们的风评会更差,所以肯定不能是他们泄出的。”
道理正是这样的,但究竟是谁泄出来的呢?但现在已经是满城风雨,再追究也没有用了,崔六娘做为掌家夫人,知道自己实在失职,“皇后,现在该怎么办呢?”
中途将丧仪标准降低,那是傻子才会做的,更会让人不齿,但是这样放着让人败坏自家声誉肯定不行,尤其是皇后,本就是众矢之的,若因为自己的不当举措受了影响,崔六娘越发的后悔,“都怪我。”
“事到如今,后悔也没有用,母亲且不必管,一定保重好身子。”孟慧娘站了起来,“我明日回府。”
第二天,皇后果然移驾孟府,而且还不是她一个人,皇上也陪着她过去了。这对天下至尊的夫妻还带了御史中丞和几位朝中声望颇高的中直之士。
因孟家只孟白一支余嗣,并无宗亲,崔六娘又邀了家里的众多姻亲和孟白的一些挚友,加上孟鹤等人,公开为孟家分家析产。
皇上先是威严地向下扫视了一眼,然后说:“岳父身为江左名士,一生洒脱飘逸,谁想身后竟然还有如此俗事拖累。为此,皇后整日忧虑,夜不能眠,今天朕便请了朝中最为公正最有声望的官员们为孟府分家,希望从此后孟府内再无争端,让岳父安息于九泉。”
孟慧娘感激地看着皇帝,本来以为孟家出了这大的丑事,皇帝就是不迁怒于自己,但也肯定不会太高兴,没想到他不但一直安慰自己,又把孟家的乱事接了过去,以皇帝之尊亲自来孟府。
自己有幸遇到了这样的丈夫,真是命好。孟慧娘本应该借此机会劝谕家人几句,但是她却哽咽了,只能低头垂泪。
御
史中丞等了又等,见皇后用帕子掩着脸止不住哭泣,怎么也说不出话来,知她丧父后伤心,既然受到皇帝嘱托,便上前道:“古人曾云,父母在,不分居,孟夫人如今身子康健,众位子女正应该好好孝敬母亲才对。但孟右军既有遗言在此,便在右军灵前按他之意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