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刚才是听到村中老人替叶秋正名的感动,这会子却是愤怒。
“你个老夯货说什么呢?什么叫救救我们?你掉井里还是掉火坑里了,这么大的事,秋儿帮着想办法是她仁义,你凭什么还栽上她了?”
董老太看她样子吓人,连忙一骨碌爬起来躲一边去,“那那……那不是她仁义,我求她好事做到底呗。”
啊呸!
朱方氏重重啐了一口,“你当她是观世音啊,她有那本事肯定会救。可没那本事,你是想逼死她么?”
董老太脸色一变,眼神也闪躲起来。
旁人不明就里,反来劝朱方氏,“她也是心里发急,不是有意的,你就别跟她一个夯人计较了。”
朱方氏也知全村人都心情不好,忿忿作罢,拉着地瓜转身回家。
雨越发大了,铅灰色的阴云沉沉的压着天空。
村中刚刚跟北田村谈成合作的喜悦荡然无存,反而凝结了一层化不开的愁云。
在这片山头的另一边,已经有细小的雪珠子落下,打着路边的茶棚劈啪作响。
开茶棚里的老爷爷端着三碗热气腾腾的面条送来,殷勤的道,“三位军爷,请慢用。”
旁边的两位军爷都很好说话,端起面汤就往嘴里倒,吃得很是香甜。唯有坐在上首的那一位,皱眉瞪了那碗闻着就没有半点食欲的面汤,半晌才勉为其难的挑了一筷子。
可一口下肚,他就吐了出来。然后忿忿吐出一个字,“猪!”
旁边两个吃得唏里呼噜的亲兵浑然不觉,只等吃干抹净,才望着他吃惊,“将军,您怎么不吃?从昨晚赶路到现在,您不饿么?”
饿也吃不下猪食!
男人觉得这俩是没救了,冲那老爷爷道,“把你店里的馒头烤两个来,再来碟咸菜。”
面条实在忍无可忍,馒头应该差不到哪去吧?
可事实残酷的教育了他,馒头和馒头的差别,也还是蛮大的。
费劲嚼着粗砺得难以下咽的烤馒头,不觉想起山上女人烤的馒头片。
每一个都会切得手指头厚薄,再烤得两面金黄微焦,抹上她自制的酱料,一口下去,咸香酥脆。有时,她还会用这样两片馒头,夹上切碎的小菜和炒鸡蛋喂她儿子。
去砍柴时,男人曾和她儿子交换过一回干粮,当时就觉大恨。
凭什么这女人看他抹酱也不吱声,给她儿子就偷偷包得那么好?还格外拌了香油,别以为他吃不出来!
两小兵瞠目结舌的看着自家将军,把一个粗糙的烤馒头嚼得咬牙切齿,实在是觉得这世界有点玄幻。
热乎乎的面条不吃,反啃起干馍,将军的吃苦精神,果然是高山仰止,让人望尘莫及。
不过李雍很快回过神来,突兀的问,“这回急找我回去,是不是为了征兵之事?”
征兵?征什么兵?
俩小兵摇头摇得很整齐,然后一个发现有点傻,赶紧在将军发怒之前,停了下来,“咱们倒没听说要征兵,只是营里紧急召您,好象是京里的消息。”
李雍微顿,“那八角镇征的什么兵?”
哈!这事可算问对人了。
小兵甲也停了下来,抢着道,“那是因为陶家给八角镇的亭长送了礼!足有一千两呢,亏他夫人还想跟我们躲躲藏藏,可看她那天从陶家回来的车轮印就知道,哪里瞒得过我们?”
看他还洋洋得意,浑然不知将军已在发怒边缘,小兵乙忙讲起件要务,“那天我们在衙门,还看到有人跟着郑夫人去了陶家。那个拉车的大公马,好象就是我们找到将军时,那个马棚中的马。”
小兵甲傻傻的问,“那就是说,跟去陶家的那对母子,是将军借宿那家的人?可你不跟我说,那对母子尖耳猴腮的,看着就不象好人。”
他犹自滔滔不绝,对面的小兵乙忍无可忍,敲他一记。没想到将军都起身走了么?
付了账,赶紧拉着他追赶上去。
可走着走着,小兵甲憨憨的问,“这路不对啊。这是上潞州的路,可咱们要回同州。将军是不是走错了?”
小兵乙气得连蠢货都不想骂了,要不是这家伙总爱打破砂锅问到底,他才不告诉他,“咱们回同州,也能路过潞州。”
“那是一条道么?”
“你跟着走就是,废话这么多!”
一鞭子抽过去,打得小兵甲的马儿一路飞奔,他没了机会说话,小兵乙的世界终于清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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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旧相识
八角镇,亭舍。
郑亭长想到了仙人村会来人,没想到会来得如此之快。
不过这也没什么,他既然收人钱财,就会替人消灾。敞开大门放人进来,一应官府文书列得明明白白。
“你们可以自己看,这二十年来,仙人村的税赋是八角镇附近六个村庄当中最低的。而今年,你们村交的税赋,除了朱长富和叶氏两家,其余跟往年并无多大区别,所以这回选你们村,来推行这新的征兵制,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他状似无奈又诚恳的道,“我也知道,这对于你们来说,是很吃亏。但怎么办呢?上头就是这样吩咐下来的,我们也只能照章办事。”
听得他这话,连升等人心中一凉。唯有叶秋,上前拿起账簿,细细看过之后,方才问道,“大人的账簿果然清楚,不过我想问一句,上官这样做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郑亭长道,“自然是想让更多的人,都能发挥所长。贫瘠的土地需要的人少,而出产高的土地,自然需要的人更多。”
叶秋听及此,才微微一笑,把面前的账簿递还过去,“那么依大人所言,调我们村的人,却是大有不妥了。”
郑亭长心中一紧,再看一眼那账簿上的数字,确认没有问题,才道,“我知道你想为村里人说话,却不能信口胡说。这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你们仙人村的税赋最低,凭什么说官府定的不妥?”
他把脸一沉。摆出几分官威,“如你说不出原委,今日可要治你一个不敬之罪!”
花裙子吓得连忙把叶秋往身后拉,叶秋却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害怕,而是走到郑亭长面前,指着几处数字道。“我们村的税赋虽然最低,但那也是因为我们村田地最少。人最少的关系。不信你看这下河子村,甚至北田村,如果按人均纳税额来算,只怕比我们还要低。”
什么?
郑亭长神色一凛。怎么竟叫她钻了这个空子?
连升等人却是眼睛亮了,他们虽不懂算法,却知道肯定是好事,便追问叶秋,“什么叫人均纳税额?”
叶秋不介意跟大家科普科普,“意思就是摊到每个人身上,缴纳的税额。”
连升当即就明白了,“那就是说,我们村虽然总共交的税少。但是摊到每个人的头上,却不是最低的。那就证明我们村的人更勤快,吃亏就吃在没人没地上。如果给我们更多的土地。我们就能种出更多的粮,缴纳更多的税赋,是也不是?”
叶秋赞赏的一笑,却又摇了摇头,“你这理解是对的,但有句话却错了。”
她转头看着郑亭长。“我们村前二十年的总纳税额是低了些,可今年的却不低。因为这里。没有加上我和村长两家。如果加上的话,相信今年我们仙人村就算排不到第一,也绝不至于垫底了。”
花裙子听得着急,顿时呜呜咽咽叫嚷过来。
一起跟来的董大伯,顿时喊出她,也是众人的心声,“那凭什么?他们也是我们村的人,为什么不加?”
“放肆!”郑亭长沉下脸的一声吼,还是颇有几分官威。董大伯不敢言语了,但不服之意显而易见。
郑亭长放在桌下的手已攥成拳头,心中却把叶秋大骂了千百遍。
该死!本来准备得万无一失,怎么给这个女人一看,处处是毛病?
微吸口气,他动了动脑筋,才谨慎的道,“不把你们两家的税算进来,是因为你们交的银钱是做买卖得来。这个只能算商税,算不得田地税赋。”
叶秋低头微微冷笑,她能说幸好上回大个子因为交税之事,跟他们家探讨过一回吗?
“大人这话就有些牵强了,我们户籍定的是农户,所卖的棉花,也是自家田地出产。而这些棉花,我们卖的是军方,如按照西秦律法,不仅属于田地税赋,而且还应该退还农户一成的税款,当作是卖给军方的奖励。大人,不知我有没有说错?”
当时交完税后,男人就问她有没有这个退税。朱长富和叶秋想了想,都决定不去捅破这层窗户纸。毕竟县官不如现管,只没想到郑亭长敢欺她不懂律法,拿这条来歪掰,那叶秋还跟他客气什么?
郑亭长掌心有汗出来了,他当然知道这条律法!
事实上,如果这个税不退,农户还有越级向军方投诉的权利。不必担心官官相护,相反,军方一直很喜欢接这种投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