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砚嫁进去的周家很是殷实,虽然家里头的地亩只比安家略多些,可因为人多族大,便显得更有气象。外加宗族里颇有些念书念成了的,看着实在比安家上档次得多。
——最直白的一点,安家的那院子,只能叫宅子。周家的院子,那可是能叫“府”的。
这一点差别,放到人心里掂量,便能读出千万气象来。那安胜居进了周府的门,神色便有些波动,安若墨看在眼中,也把他心思揣想出了几分。
安胜居从前也是个读书人啊。要不是耽于某人的温柔乡……真读出个功名来,如今他的家也是这样的“府第”了。
而正是因为他年轻风流的那一段往事,累得如今他只能是个暴发户。他爹他兄长也都读过书,兄长也有过秀才功名,于是安若砚还算是士人的女儿。而他……他的女儿,是商人的女儿,再怎么聪明美丽,也叫人看不起。
这个世界上最能勾人心痛的,不是让他去看那些他从来没有得到的东西,而是把他原本有可能得到却终于失去的东西摆在他面前。
对于安胜居这样一个遇事喜欢怪别人的人来说,两厢比对,只怕他不光会为自己的命运不佳而难过,更会暗中恼恨“那个人”吧?
然而此刻在人家家里,安胜居胸中便是有万千不平,也只能先压那么一压。他是男子,自然不能去见人家的女眷,也只好先拜望了侄女婿的爹,再和侄女婿说几句话。却是安若墨叫小丫头引着,去见堂姐和堂姐的小姑去了。
这倒是她第一回见那周家闺秀,女孩儿排行第七,长得算不上多漂亮,但家教放在那里,看着也端然得很——当然,不联想到她闹着要一条和嫂子一模一样的裙子这种小女孩行径的话。
排除这一份幼稚来看,周七姐儿倒很称得上那条裙子的华贵大气,至少比她安若墨的堂姐安若砚有气派多了。
待丫头捧上那一条红裙来,周七姐点点头,便有另一名丫头上前,抖开了裙子给她看。这是她要的,和嫂子一模一样的裙子……
“好看,好看!”周七姐眼前一亮,连着赞了两声,欢喜不禁:“我当初见嫂嫂穿了就觉得好……如今再细看,竟是比先前更好。”
她招手将展裙的侍女唤到了近前,细细看,看了好一阵子,方扭头向安若砚笑了:“也亏得是嫂嫂娘家的妹子手巧!否则我这一世,竟不知晓有这样的裙裳,可是白活了。”
安若砚是个朴实厚道的,这周七姐儿看着也是个被惯得心意单纯的。安若墨看在眼里,心中便有了盘算,待得自家堂姐敷衍过两句,那周七姐又同她询问何来心思这样巧时,她便笑了:“说来不怕笑话,我小家女儿,也不读书的,平日里闲极,不就是想些这些个?这喜裙说来没什么稀奇,刺绣工艺也是稀松,独特异在这一层仙云织上……这东西少见得很,普天之下也便只有我用来做了三条喜裙。这算得上什么巧心思了?无非是因为家父开着绸缎铺子,才有了这一番因缘。”
周七姐一怔,道:“三条……哦,还有一条是先前那副刺了字的?现下想想,那条也很是不错。现下是在哪儿呢?”
“在家父铺子里头。”安若墨道。
“你也拿来吧。”周七姐道:“我用自己的私钱买下便是。这款样既然这样稀罕,又是我看过的,拿去叫别人家的新妇穿了,我心里头总有些磕绊。”
安若墨应声,道:“今后我是断不再做这样的裙裳了,请七姐儿放心吧,断不会再有人和您穿一样的嫁衣!”
周七姐自然欢喜她知事,看着面前这比她还小一岁未曾及笄的姑娘,眉梢眼角都开出花来:“这妹妹真是伶俐——咦,你站起来,叫我看看你现下穿的这条裙子……”
作者有话要说:
☆、庶生嫡养
从周家回来的路上,安家父女的心情却是全然不同。
骑马的安胜居一张脸扯到了马鞍子上——周家有多富贵,他就有多痛苦。虽然对方并没有对他炫耀显摆什么的意思,然而那因耕而富因读而贵的气息,却分明是戳在他心上的针。
如果当初没有年少轻狂狎妓饮乐而是在书馆之中苦读,或许他也有中举登科的一天。若是那样,全县的人都该叫他举人老爷……至于那唐家的婚事,区区富商,想讨他的女儿,那要看他愿意不愿意!
但现在,没有任何一个如果可以回头。他已经老了,早就不读书了,如今再回头,怕是四书五经都背不全了。
改变自己身份的机会,一旦错过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而这种时候,他总是情不自禁地想到当初一无所有的一刻,那个解语花一样的姑娘儿,同他道:“左右也是没有束脩给先生了,再去书馆要遭人白眼……我这里还有攒下的绸缎,二爷拿去卖了吧,弄些银两,咱们过日子。”
当年他感激这句话,正是这句话,叫他成为了吃喝体面的安二老爷。但如今想起来,他只想给自己两耳刮子。
他花在裘姨娘身上的钱何止那几匹绸缎!若是当时他能幡然醒悟,回乡找爹娘陪个不是,再要上一笔银钱开始读书,如今可不就和那周家的堂老爷一样,有个功名了么?
钱是小事,那地位,身份,才是有钱也买不来的大事。
他是后悔了,如今想想家里头那摊生意,便更是后悔。他劳心劳力陪人喝酒给人塞钱,地位还如此之低,若是真有个功名,便是什么都不做,旁人也得敬着他。
如果再倒回十年,他真愿意卖了铺子,接着去读书。可是,十年攻读的时光,再也找不回来了。
安胜居如今看着路边的树树上的鸟,都觉得心意沉沉。
但骡车里头的安若香心情很好,非常好,相当好。
周七姐看中了她现下穿的那条裙子,还央她为她也做几条类似的好看裙裳。
这意义可比看中了那条喜裙还大得多了,要知道,喜裙一辈子只能穿一次,可出去见人的礼裙,那是每年至少要穿一次的。
如周家这样的门第,女儿要嫁的也一定是懂规矩的人家,逢年过节不穿郑重的礼服是不可能的,拜见外人家的亲戚又或者身份贵重的长辈,也定要穿得得体又好看。周七姐一辈子能要她做多少条裙子,周七姐的亲眷们见了又会有多大的市场……
安若墨单是想想,也觉得心里头欢快得很。
这笔生意,她只要想个法子与安胜居说清了,定是能揽到自己手下的。给女眷们做衣裳,这样的私事买卖,安胜居一个男人是不能涉足的。而她家里头偏生也没别的合适人选。大姐姐嫁人了,安若香那坑货也没法插手……
她固然不可能把这东西做到现代流水线的产业化经营,但走高端手工定制路线,那也未尝不可。这不是买个糖葫芦能花掉一千两银子的可怕世界,她算过账,只要这两年她认真做了,定价稍微高一点儿,便是当真一辈子不嫁,也能攒出不少私房钱。
至于私房钱怎么花……以后看上谁家的小孩儿就给谁啊,再不行自己买糖葫芦去,那得是多大的一山糖葫芦啊。
父女两个就这么闷闷地回到了家里头。安胜居不想说话,安若墨想该怎么说话,竟是见了面都无言的。若不是裘姨娘从正面飞快地迎上来,只怕俩人也就各走各路了。
但裘姨娘一来,安胜居不太愉快,安若墨也不敢走了。场面吊诡地尴尬起来。
裘姨娘又怎会感觉不到这一份不同寻常,她可是在院子里看着人脸色长起来的,奈何今日来寻安胜居的事儿,她是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
“爷,唐家昨儿个派人来了。”她道。
安胜居的表情更加难看了:“人呢?”
“是省城里头来的,如今回瑞祥号那边去了。”裘姨娘的表情很有些不安:“他们……他们是来商讨来儿的婚事的。”
安若墨心道废话,人家唐家来人不说安若香的婚事,难道还来谈并购安家绸缎庄的生意么。
但安胜居的面色却是凝重:“他们怎么说?”
“他们又问了问姐儿们的嫡庶……”裘姨娘道:“我听他们的意思,仿佛希望能将来儿记在大姐姐名下,这样算作嫡养庶生,也好看些。”
安胜居一怔,道:“哦?”
这明显不过是反应速度跟不上指令的死机表现,但裘姨娘却仿佛捞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也不顾地上还潮着下人还看着,就这么在安家前院给跪了下来:“求爷成全!来儿从我身上下来,已然是委屈了她了。若是因为庶生的地位再受婆家白眼儿,我便是死了,也对不住这女儿的!”
“住口!”安胜居却是怒了。
他原本便很不乐意唐家看不上他的庶女的。即便知晓唐家看不上她很有道理,但为人父的总不希望人家对自己的掌上明珠挑挑拣拣。
这一桩婚事,他不愿意退,却也不愿意委曲求全。为了唐家的面子,把庶女认成嫡养的,这样的让步若是做了出来,还不知唐家今后有多少手段把戏拿来一点点压他整他。
而与此同时,真正的嫡女安若墨也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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