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儿接过药碗,匆忙跑到桌案边拿了一颗腌制的梅子送到我嘴里,说道:“姐姐吃颗梅子解解口中的药味儿吧。”
我嘴里尽是苦涩,梅子放到嘴里,顿觉酸甜可口,口中的苦涩淡去了许多。嘴里的苦劲儿一过,我忽然感觉到两腮和下巴疼的厉害。其实我刚醒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只是一直纠结于我中毒的原因,一时没注意到。我用手抚着两腮,看着碧儿问道:“我昏迷不醒的时候,你们是怎么把药给我喂进去的?”
碧儿说道:“是吴王殿下喂姐姐吃的。”
我诧异道:“吴王怎么来了?”
碧儿说道:“姐姐不知,姐姐中毒的那天贵妃娘娘、杨妃娘娘和阴妃娘娘都去兴善寺祈福了。宫中没有主事的人,尚仪大人又不敢惊动皇上,还好奴婢遇到了魏王殿下和吴王殿下,二位殿下得知姐姐中了毒,就急忙赶了过来。太医配了药,但是姐姐昏迷着,没有办法吃药,太医一时也束手无策。吴王殿下见了,上前掰开姐姐的嘴,端着药碗就把药灌倒了姐姐的嘴里。”
好你个李恪!我摸着犯疼的下巴和两腮,说道:“你们怎么不阻止他啊?我的下巴都被他给捏碎了。”
碧儿委屈的说道:“我哪敢阻止啊!当时我和尚仪大人都吓坏了,魏王殿下倒是阻止了吴王殿下,但是没能阻止得了。不过殿下也是为姐姐好,不管怎么说,姐姐的命总算是保住了,这比什么都重要。”
碧儿说的有道理,关键的时刻,保命要紧,这么苦的药都吃了,一点儿疼痛又算得了什么。只是,李恪就算是强灌,也该温柔一点儿啊。他犯得着使这么大的劲儿吗?
第二天,水音过来看我,见我醒着,就说:“昨天就想来看你的,又担心你刚醒过来,怕打扰你休息。现下可好些了?”
她的语气就像是唠家常,好像我不是被害中毒,只是生了一场寻常小病。我靠在床上,说道:“能活着见你,已经是不错了。”
水音坐到我床边的凳子上,说道:“那天可是我把吓了一跳。先是听说你中了毒,后来又说是砒霜,我的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谢天谢地,总算是你福大命大。”
“福大命大?”我呵呵一笑,说道:“这是什么福啊?”
水音抓住我的手,神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说道:“说是害你的是御膳房那个投河自尽的小宫女。可是御膳房的宫女会和你有什么仇?”我道:“我从来不认识御膳房的人。”水音问:“莫不是你得罪了什么人自己还不知道吧?”
我反握住水音的手,说道:“你是知道我的,我从来不与人结怨,更不会为难身份低微的宫女太监。”
水音点点头,神色一黯,说道:“这么说,并不是那个宫女想害你了?可是害你的人会是谁呢?”
我摇摇头,“我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竟招人如此记恨。”
水音拍拍我的手,说道:“想不明白就暂且不要想了,你现在好好调养身体要紧。就算有人再想害你,也不会赶在现在。俗话说‘要是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相信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
我点点头,说道:“但愿吧。”
水音烟波一转,忽的一笑,说道:“不过你这一出事情,可真是够热闹的了。”
“怎么了?”我疑惑的看着她,不知道我昏迷的这两天发生了什么。
水音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你现在需要静心调养,按理说有些事情我不该和你说,增添你的烦恼,但是又觉得你应该知道。”
水音犹豫着不肯痛痛快快的说,更增加我的好奇心,说道:“什么事?你但说无妨。”水音看着我,说道:“你昏迷的时候,魏王和魏王妃大吵了一架。”
我问道:“为什么?”水音笑了笑,说道:“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难道魏王妃已经知道我和李泰之间的事情?可是李泰处事一向谨慎,即使是魏王妃知道了什么,相信他也不会由着事情闹大。
水音哂笑道:“可不是为了你吗?我听说,那日魏王殿下进宫,刚走到玄武门魏王妃就追了上来,非说魏王进宫是为了来看你,硬是拖着让魏王殿下随她回府。玄武门当值的侍卫们都看得清楚,说是魏王妃又哭又闹,很是泼辣。”水音边说边看向我,“若不是魏王妃闹了这一出,我竟不知道你和魏王之间还有故事。”
我和李泰之间的事情鲜少有人知道,这样一闹,怕是要人尽皆知了。我知道瞒不过水音,说道:“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自从他成了亲,我就已经不作他想了。”
水音点点头,说道:“你不作他想也好,我原本还以为魏王妃温婉贤淑,不想竟这样泼辣无脑,你若是进了魏王府,日子恐怕也不好过。”
我道:“魏王妃不是出身望族吗?怎么会这么不堪,当着那么多侍卫的面丝毫不顾及自身和魏王的面子。”
☆、第七十一章 雪中梅
水音摇了摇头,说道:“谁知道呢?之前总听人说阎家小姐温婉和顺,后来见了,乍一看上去也是个可人的美人儿,我还以为她定是如太子妃一般贤良淑德,不想竟是如此不堪。我想皇上皇后也定是都被市井传言骗了吧。”
我对李泰的情虽已淡却,可是想着他温润如玉,文采出众,竟娶了为如此不识大体的王妃,心中颇为为他不平。水音斜睇了我一眼,笑着问道:“你对魏王既已不抱他想,那么吴王呢?”
“有吴王什么事?”我话音刚落,就见水音促狭的看着我,向着窗前的寒兰努了努嘴,说道:“吴王对你,也是颇为费心的。”
我揉了揉还在微微犯疼的下颚,李恪的心思实在难猜,我永远也看不懂他平静无波的表情下面在想些什么。况且,经历了李泰一事,我已看得分明,我在这个时代,是不可能找到我想要的爱情的。一千四百年的时空横亘在那里,我或许能遇到一个爱我的男子,但是却不可能寻到情有独钟。
我抬起头,见水音仍是看着我,似乎在等待我的答案。看了看窗前颜色淡雅,寂静而开的寒兰,说道:“我已不想再徒增烦忧,这样的话,以后休要再提了。”
水音嘴角一动,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我可以不提,但是慕雪,你真的能做到心如止水吗?”她的目光紧紧的锁在我的脸上,像是要肯定自己的答案。
我很想说我能,但是张了张嘴,又不太敢确定,只得说道:“我会尽力让自己做到。”
水音站起身,走到火炉边,用铁钳动了动炉中的碳,炉中火苗迅速变大,因阴天而略显阴暗的房间也亮了起来。水音看着橘黄色的火苗,悠悠的说道:“记得我和你说过,很多时候,人的命运都是由不得自己的。其实由不得自己的,又何止是命运,还有自己的心。人们只知道身不由己,却不知道有时候也是心不由己。”
水音的眼神黯然而迷离,像是沉浸在渺远的往事之中。我依稀总觉得水音是有故事的,可是她除了说起过自己是武德年间入的宫,其他的经历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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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只说我可能会留下病根,却没说发作起来是什么症状,我也没顾得上多问。休息了月余,我虽觉得身体好了许多,但仍时常会觉得胃疼、心口疼、乏力困倦,心想可能这就是太医所说的病根儿了。
卧床多日,看着外面天寒地冻,我也越发懒得出门了。卧病期间,承乾和高阳来看过我两次,杨妃也时常让人过来慰问,不停的往过送东西,水音每天都会过来陪我聊聊天。但是大多的时候,我都是一个在屋子里发呆。不是找不到事情做,只是一来犯懒,而来实在是心中有事。一日不知道是谁想要我的命,我的心就一日难安。
年关将至,为了除夕夜宴上的歌舞,我不好再偷懒,每天下午会和水音一起带着舞姬们排练舞蹈。水音知道我体虚犯懒,上午事情又少,就准许我可以躲在房间里谁懒觉。
除夕这日,我一早就醒了,掀开床幔,见窗外一片雪白,走到窗前,才发现下雪了。地面上还依稀可以看见青砖的颜色,想是这雪刚下起来没一会儿。碧儿从外间走进来,问道:“姐姐今天怎么起的这样早?”我披上衣服,说道:“一早醒了,就起来了。”
碧儿往火炉里填了几块儿碳,说道:“姐姐再睡一会儿吧,今天晚上还有得忙呢。”
我坐到梳妆台前,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说道:“这样好的天气,睡觉可惜了。”转头看向碧儿,“我听说梅园的梅花已经开了?”
碧儿说道:“可不是嘛,今年的梅花开得特别早。梅园的梅花可是凌霜而开呢。”我道:“雪中梅,最是清冽高洁,这样好的景致,哪里能辜负了?快帮我梳妆。”碧儿一边帮我打理头发,一边笑着说道:“下这么大的雪还没事儿往外跑的,也就只有姐姐了。”
梳洗完毕,又换上衣服,披了件斗篷出门,地上的积雪已经没了脚面了,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的响。
梅园离我住的地方并不远,走了没一会儿就闻见了梅香,只是隔着漫天飞雪,远远望去,分不清树上的是雪花还是梅花。梅花似雪,雪也似梅花。待走近了,置身于雪天花海之中,鼻中梅香阵阵,仿佛落在身上的飞雪也染了梅花香气,好不舒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