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拜辞不敢受礼,还要推辞,秦云昭笑吟吟地按住了她的手:“拿着吧,男人再好,女孩儿总是要有份嫁妆,到了婆家才免得受人轻视的。”
阿云只得收下了,跪在地上给秦云昭郑重磕了三个头才肯起来,家中一时也没有什么东西,只有自己做的酱菜,送了秦云昭两大坛子。秦云昭也笑眯眯道了谢,收下了。
一番热闹过后,几人在河源村用过了一餐乡情风味餐,兴尽而归。
宋寰觑见四下无人注意这边,偷偷塞了一只小布包到阿云手里。阿云脸上一红,将那小布包紧紧攥在自己手中,借口更衣,回了自己房中。
打开一看,布包里是一支精巧的双蝶栖花的银簪,定亲时宋寰的母亲本就给自己插了簪,这支银簪却是宋寰偷偷送自己的定情信物了。
阿云脸上慢慢烧了起来,伸手打开那只紫檀木妆奁,想把银簪放进去,一拉开妆奁的抽屉,不由呆住了,再拉开下面两层抽屉,忍不住轻轻惊呼了一声:
妆奁的三层抽屉里,各放了金镶红宝、蓝宝和翡翠三套头面,即使在照进窗户的一缕昏黄的夕阳光线下,也闪出灼灼的宝华,烫得人心温流涌生……
夕阳如同一个圆圆红红的咸蛋黄,慢慢就要坠到那边的山林下了。秦云昭回首看了眼慢慢陷入黄昏的村庄,心中突然莫名生出一种几番梦回的感慨:每一个村里都会有个姑娘叫小芳……
☆、第467章 番外2:每个男人心中都想有个红颜知己
冬雪萧索,飘然而下,将阔别多年的京都慢慢漂染,掩下了其中的各色建设,只余下一片茫茫的雪白。
“三爷,到家了。”余江略佝偻着身子,小跑上前垫好了一只脚凳,小心扶了沈瑞从马车上下来。
依旧是那两扇朱漆铜钉门,因为岁月的沉淀,朱色渐哑,黄铜色微有暗沉,武侯府的门匾却是才鎏过金,在冬日的阴沉中显得格外有些刺眼。
沈瑞怅然立在门外,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大门,久久不语。
一别十余年,当年的风华男儿如今已经两鬓染霜,依然俊雅的面庞上,却多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意味的沧桑。
中门大开,沈峻山当先走了出来,立在大门处看向自己当年也引以为傲的三儿子,声音忍不住哽咽起来:“老三……”
沈瑞从缅怀中回过神来,几步上前,一撩衣摆就跪在了青条石阶上,端端正正磕下了三个响头:“父亲,不孝儿沈瑞回来了!”身后病病歪歪的姚玉兰带着几名姨娘通房,还有几个嫡庶子女,也紧跟着跪了下来磕头。
“快起来,快起来!”沈峻山连忙将他扶起,脸上已经老泪纵横。
太子登基后,以沈瑞对南城治理有方,与象南国相处融洽之故,就将沈瑞一直放在了南城,就连三年一回的回京述职都免了几次,而是由京中派了监察使过去考绩。
年年考绩优等,却年年都以南城不能离了沈布政使为由,将他一直搁在了南城。直到今年,既是三年考绩述职,又是尚夫人病重,沈峻山上书乞求之后,皇上才下旨,允了沈瑞回京述职,并尽孝道。
自从当年向先皇进献白象之后,沈瑞已经有十三年未能进京了。沈峻山心中感慨,终于见儿子归来,禁不住当场流了老泪,看向沈瑞身后跪的一排子孙,连声唤起:“都起来,都起来,回来就好!”
又悄悄抹去了眼泪,转向上前一步扶了自己的沈瑞:“你母亲要看到了你,定会欢喜得病都轻上几分。”
沈瑞连忙应了是,看向跟在父亲身后的大哥沈昀,与他见了礼:“大哥!”
见跟在沈昀身后的一名面生妇人年纪颇轻,却着了正红的衣裙,沈瑞心中已大致明了;原来的大嫂田氏多年前被送入家庙后病故,这应该就是大哥后娶的继室了。
果然沈昀与他引见了:“三弟,这是你大嫂顾氏。”沈瑞忙带了妻子儿女上前见了礼:“大嫂。”
顾氏微笑着回了礼:“三弟多年未归,心情难免激荡,不过你们住进来后有的是时间与我们相处,还是莫让弟妹和侄儿女们在这门口吃冷风了。”笑着唤了人,将沈瑞一行的行李依旧安置到原先的东风院去了。
姚玉兰自拼力又生下一个女儿后,伤了身子,身体一直不大好,沈瑞请大嫂送她先回东风院安置了,自己不及梳洗,跟着父亲和大哥先往春晖院而来。
一进院门,一股浓重的药味就扑面而来,里面的仆妇下人个个静悄悄儿地做事。沈瑞心中难过,知道母亲真是病重得厉害了。
大丫环站在帐子边上轻声通传了几回,帐中才传来了“嗬嗬”痰堵之音。见大丫环打起了帐子,沈瑞忍住心中酸涩,一步上前跪倒在床踏上,看向病榻上白发稀疏、身形消瘦的母亲,一时哽咽难语:“母亲,不孝子沈瑞回来看您了!”
躺在床榻上的尚夫人似乎想说话,张口却有涎水从嘴角流了下来,大丫环连忙取帕子给她拭去了。
沈瑞见母亲向自己伸了手,连忙双手捧过她的手,紧紧贴在了自己脸上:“母亲,是我,我是老三,我回来了,母亲!”
尚氏努力张了半天嘴,终于含糊地吐出了两个字:“三…儿……”
沈瑞的眼泪瞬间淋湿了尚夫人的手,尚夫人却一边淌着眼泪,一边带了笑意:“回…来……好……”
“娘!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沈瑞泣不成声地应了,心中一片酸痛。
这世上,唯有母亲待他是最无私无悔的,他本以为自己会承孝于母亲膝下,让她尽享天伦之乐,却不料自己会一去十三年。
走时母亲青丝中只有一两根白发,精神矍铄,还是一个中年贵妇,等自己回来时,母亲已经满头稀疏枯涩的白发,病中形容枯槁,刚过花甲,却是迟迟垂死之人。
岁月何其残忍,当日他心难静,此时慈母已不待亲养……沈瑞伏在病榻畔,无声地恸哭起来。
沈瑞回来后三日,中风多年的尚夫人终于没再继续熬下去,在两个亲生儿子的痛哭声中撒手人寰。
武侯府换上了举丧的白灯笼,各自游廊都挂满了白幛。沈昀和沈瑞齐齐报了丁忧,皇上很快就御笔批了个“准”,就是一直在外“寻药”的沈谦,得信后也带着妻子儿女赶了回来奔丧。
人死为大,他与嫡母之间再有什么恩怨,尚氏这一死也勾消了,在外人眼中,尚氏到底还是他的嫡母,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
时隔十余年,沈瑞再次见到秦云昭,是在自己母亲的灵堂上。
秦云昭外面穿了一件孝服,鬓边只插了一支素银的簪子,别了一朵白色的绢花,年到三十,却因为日子过得舒心安逸,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
她容颜依旧,他却已经是两鬓染霜……沈瑞看向肩背挺拔、一身蓬勃英气的沈谦,心中已经无恨,只余一片涩然。
“四弟和四弟妹来了。”沈瑞平平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跟在秦云昭身边的一对十三四岁的双生儿子,和一个八九岁大的玉团儿似的女儿身上,嘴角泛起了淡淡的笑意,“这是毅儿、渊儿和华姐儿吧,三伯父给你们带了见面礼,此间不便,稍后就让人送过来。”
自这位三伯父一出现,沈庭毅和沈庭渊就明显感觉出自己父亲的情绪有些不大对头,小心地觑了父亲一眼,见他面无表情,两人忙摆出一副疏离而有礼的模样,牵着妹妹向沈瑞行了一礼:“多谢三伯父。”
不等秦云昭开口,沈谦已经抢先说了:“三哥客气了。”因怕人多事杂,他们给大房、二房和三房的见面礼却是早早就使人先送了进来的。
现下已经祭奠过,整个丧事的章程早已定好,各房又是轮流守灵,秦云昭向沈瑞轻轻一福,带了儿女们先退了下去。
沈瑞的目光落在秦云昭依旧娇俏轻盈的背影上,回头迎上沈谦满含戾气的眼神,微微怅然地笑了笑:“老四,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已经过了十三年了。”
十三年前,他用尽手段想要将阿昭据为己有,阿昭却像水一样,毫不留恋地从他的指缝中泻下,十三年后,伊人如故,两人都是膝下儿女成行,他已是四十不惑,再不会、也再不能行那些荒唐事了。
以前,他曾以为他是幸运的,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他却从小到大,学业有成,树业有绩,他以为自己就是天下那少有的一二如意之人,那时他几乎能展望到自己的以后,定是能入阁登相,光耀沈氏门楣。
直到那一天,在去开元寺的路上,他遇到了阿昭。
他知书明礼,学规矩,也活在规矩里,他见过的都是京都的望门闺秀,每一个明面上都是贤良淑德。
可阿昭一出现,就颠覆了他对女子的认识。他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女子连杀数十人面不改色,眨眼间却是收敛了一身煞气,以一名商女的身份出现,镇定自若地与京都积年的掌柜们相谈生意。
那一段同船的日子,他每天都能看到她,当时看似平淡,可过后每每想起,心头总是萦系着莫名的温馨。
阿昭如一幅水墨长卷,在他的面前缓缓展开。她会做一手好菜,她性格大方不造作忸怩,当他对着她说话时,每回看到那双清亮明澈的杏眼,心神总是不知不觉地沉溺其间,总觉得自己有说不完的话,想一直一直对她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