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雪娘何尝不知道男人这时爱着她的颜色和新鲜,当着众人,她也得给男人一个面子,于是一脸恭谨地点了点头:“既然老爷开口为她求情,我就破个例,柳儿是不小心踩了她,她也不是成心推的柳儿,这事就算了。不过她以下犯上这错么……”
陈雪娘看着秦明月一脸紧张地抬眼看向自己,心中一声冷笑:“掌嘴就罢了,就在这儿跪两个时辰吧。秦姨娘家里既是靠山屯的,想来平常也没得过什么零花,那月例银子也就不扣了罢,就禁足一个月罢。”
听到不用挨嘴巴子,只要在这儿跪上两个时辰,秦明月不由松了一口气,连每月一两的月例银子也不用扣了,只不过呆在自己院子里不许出门而已,这惩罚让惯来宅在家里的她更是喜出望外。
秦明月连忙向陈雪娘福了福身:“多谢太太仁慈。”杜鹏也满意地点了点头,一行人自回去了,只留下冯嬷嬷在这儿看着秦明月:“秦姨娘,现在就开始受罚罢!”
“现在?”秦明月吃了一惊,她还想叫身后那小丫头去帮她找个厚垫子来呢,这风地里头就这么直愣愣地跪下去,那可不得跪痛了膝盖?“冯嬷嬷,能不能容我片刻,我就叫千儿取个垫子……”
“秦姨娘!”冯嬷嬷猛然提高了声音,“这是受罚,你当你是去进香拜佛呢!你也别磨蹭了,再挨过了晚饭的时辰,你就只有冷菜冷饭吃了!”
秦明月那里可没有设小厨房,要吃都是让千儿从大厨房那里去取的,除非她打赏银钱,否则误了吃饭的时辰,一准儿就不会是热汤饭了,这天气,要饭菜冰凉的可怎么吃得下去?秦明月没奈何,只得咬着牙跪了下来。
才跪得不到半盏茶的工夫,秦明月就体会到了这罚跪的苦。她原来在秦家也是张氏手心里捧着娇养大的,基本上就没挨过打,更别说这下跪了,这跟过年时给爹娘下跪磕头,说吉祥话讨要压岁钱根本就是两码事!
只这一会儿工夫,秦明月的膝头就硌得生痛,觑见冯嬷嬷坐在台阶上那小阁间里没注意,连忙悄悄地挪了挪,从那石板路上挪了下来,跪到了旁边刚平整过的土坪上。
这土坪原来是种花草的,因为冬日里枯黄了,陈雪娘嫌不好看,索性令人都拔了去,等明年开春再重新种上,所以先把地给压平整了放着,另在坪中放了几盆常青的花木应着景。
秦明月偷偷挪到土坪上跪着,开始确实比跪在石板上要好受多了,可跪得一阵,地里那阴冷的湿气又一股股地从膝头往她身上传来,冻得她直打哆嗦。
她刚想把屁股放低了坐在小腿上,冯嬷嬷已经在那小阁间重重咳了一声:“秦姨娘,你没学过什么是跪么?要姿势不标准,老婆子可得重新计时了!”
秦明月一个激灵,不得不赶紧挺直了身子,继续直直地跪好。若单只是跪还好,可陈雪娘罚她在这二门边跪着,不仅二门里来回话做差事的婆子丫环来来往往俱都看了个够,就是二门外的一些管事、小厮经过时也瞥见了几眼。
听着大家窃窃然议论纷纷的,秦明月几乎羞愤欲死,她这才知道陈雪娘把掌嘴换成在这儿罚跪,并不是什么仁慈。大家现在把她这模样都瞧在了眼里,就算今天跪完了,也可想而知,下人们对她的闲话会说多久!这精神上的羞辱更甚于肉体的惩罚呢。
难怪娘请来教导自己的那个嬷嬷会那么意味深长地对自己说:“大户人家里最是杀人不用刀、不见血的,秦姑娘你容貌虽好,想要在内宅里拼杀出来,还是要多长点心才行。”
长心,她不就是特别用了心么,把嬷嬷特别教的那一套都拿了出来,哄得杜鹏连着几夜都睡在了她那房里,头一脚就先固好宠。娘也说过的,把男人哄好了,以后就什么都好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杜鹏给她说了话,陈雪娘却没有全免去对她的惩罚,为什么还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呢?秦明月咬着唇,听着耳边不时传来一两声笑语,只觉得身形摇摇欲坠,甚至意识都有些模糊了。
“哟,这是谁啊,大年节地跪在这里?”
是有客人来了吗?管事和小厮是不敢这么大声地、毫无顾忌地说话的。秦明月恍恍惚惚地抬起头,看到了一张年轻男子的脸,一身织茧厚绸刻银色暗纹的襕衫夹棉长袍,那双带了疑惑好奇的眼,在她抬头的那一瞬间,转而涌出了丝丝怜惜。
冯嬷嬷已经从小阁间出来迎了上来:“大少爷,你可回来了,太太在暖阁里一直等着你呢!这是老爷新纳的秦姨娘,不懂尊卑犯了错,被太太罚跪在这里。你先赶紧进去吧,外头这天冷着呢……”
冯嬷嬷一头招呼着一头陪着杜杨进去了,不一时又走了出来,没好气地冲秦明月喝道:“算你走运,大少爷仁心,说大年节下的要多积善积德,跟太太讨了情,算是免了你罚跪!你还不快去跟太太谢恩!”
☆、167.第167章 畅快
秦明月两条腿已经跪僵了,浑身冰凉凉得冷,让小丫头千儿扶着自己,抖抖索索了半天才站稳了身子,慢慢挪动着步子一点一点往暖阁门口去了。
儿子在外游学,好容易才赶到年前回来,陈雪娘正一脸溺爱地看着杜杨喝着热茶吃着几样点心,听到冯嬷嬷禀报秦姨娘来谢恩,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正想教训她几句,让秦明月长个记性就回去,杜柳却插了句嘴:“难得她知了错来谢恩,碧桃,把帘子挑了,也不用她进来了,就让她在门边磕两个头吧。”
陈雪娘笑看了女儿一眼,也知道她要解气,就点了点头,碧桃连忙走去挑了暖阁的门帘子。秦明月早听到里面的话了,这会儿也不敢再生事端,咬着牙就在门边跪下磕了两个头,谢了太太开恩。
杜柳见秦明月身上那件皮毛衣服两处膝盖位置,早已印了两团厚厚的泥印,知道那种嫩蓝色最是经不得泥污,这衣裳也算是毁了,而且秦明月现在又是一身狼狈不堪的,心里那口气才去了,解恨之余更是畅快起来。
陈雪娘见她磕完了头还跪在那里等着自己发话,正了脸色训道:“秦姨娘,你是新来的可能不知道,回头你去问问家里另外几个姨娘就清楚了,我这当主母的并不是苛刻之人,实在是这一大家子要打理好了,就绝不能容许乱了规矩!否则上行下效的就乱了套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原来这就是当妾的苦,哪怕再是贵妾,也不能翻过正妻的天去!秦明月低低应了一声“是”,陈雪娘并没有叫起她,反而又说了一串话:“大少爷宅心仁厚,在我面前帮你求了情,你给大少爷也磕几个头谢恩吧。”
秦明月抬眼向暖阁里看去,见先前那年青男子正面带微笑地打量着自己,目光灼灼似乎还带了丝格外的热度,秦明月连忙低下了头,给杜杨又磕了几个头谢过了他。
陈雪娘这才叫了起,让她回去好好养着:“前有老爷给你求情,减了你的罚,后有少爷也给你求了情,免了你罚跪,不过禁足却是不能再少了的!我听说你也识得几个字,这一个月就把《女诫》好好抄上三遍,等解了禁就交上来!”
免了罚跪,却加罚了抄书!秦明月心里暗暗叫屈,连忙低头应了,让千儿扶着回去了。
杜杨跟母亲和妹妹在暖阁里说了阵话,得知妻子叶兰音回娘家去了,借口要回房梳洗,好去岳家把妻子接回来,先退了出来,悄悄叫了自己的贴身小厮喜儿过来:“你去打听下,我爹那个秦姨娘是个什么情况?”
主子没说具体哪件事,只说是个什么情况,喜儿不敢怠慢,用了十二分的心,把秦明月年龄家世,包括进了杜家以后的举动,今天发生的事,都一五一十的摸了个底儿清,赶在杜杨出门前回禀了。杜杨笑着赏了他一个荷包,坐上马车洋洋先往岳家去了。
这一天杜家设了家宴,几个姨娘和通房丫头也得了恩准,不用站着侍候,在旁边设的一张小桌子用食,萍姨娘瞧着一屋子热热闹闹的,就想起今天的事儿来,忍不住咯地笑了一声。
青姨娘白了她一眼:“萍姐姐这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了,说出来也让妹妹乐呵乐呵啊。”
萍姨娘似笑非笑地扫了青姨娘一眼:“我是看今儿家里团团圆圆的,心里高兴,怎么,难道妹妹看着眼前这热闹心里不欢喜吗?”
“姐姐高兴,我也是欢喜的啊,谁个不爱这热闹呢?过年这段日子,可是一年到头最热闹不过的呢!”青姨娘嘴角扬起一丝讽笑,也只有那个没见识的乡下妞儿,以为太太真的是仁慈,眼中只看着那几个月钱,以为不扣月钱就是好事了。
好事?笑话,连着占了老爷这么几夜不留空的,现在还把太太嫡亲的女儿给推地上了,太太岂会容她这般蹬鼻子上脸?
那乡下妞儿以为守住了那几个月钱就是个好的,她却不知道,过年这时候都上不了席面,一年的面子都跌没了!这阖府里头,哪个不是捧高踩低的,那月钱她就是全拿来打赏了,也得不着那起子奴才一句好话儿奉承的!
而且这年节时分,最难得的就是热闹,还可以出门去庙会、去逛街,要运气好,还能得太太恩准上街看花灯呢,一年到头也就这点乐子了,而且还是极得脸面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