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喜闪过,“兰陵果真想通了!”稍稍冷静一下,还是不信,“兰陵……真的打算这么出去杀了高长恭?”
我摇头,“世人皆知,高长恭的武艺就算不是天下第一,也难逢敌手,否则大内高手众多也不会打了这么久还拿他没办法!”
尴尬、愤怒从高纬脸上一闪而过,我当没看见,继续说:“凭我一介弱质女流,正面对抗,连他身都近不了。不如利用他对我还有感情,特意赶来找我,我且随他先回去,再趁其不备,才能一举得手。”
“兰陵在诓朕?!借机随高长恭一去不返罢?!”高纬以为看穿我的心思,可我只觉得好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就算我有心欺骗陛下,那也只能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文襄六子,撇去长恭,还有三王,我兰陵王府中亦有数十人众,西兰苑百口之多。我敢欺骗陛下,就是拿他们的性命开玩笑!……就算全然不顾念他们,我还有一个儿子年纪尚幼,用高长恭一人之命,换取所有人的安危,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都是值得的!”我破釜沉舟,赌上全部身家。
高纬不说话定定望着我,反复权衡我话中的真假利弊,我则毫无畏惧地回望着他,无一丝胆怯和迟疑!
高纬开始来回踱步……良久重新坐回上首,道:“好,朕信兰陵,今日暂且放过高长恭!但朕会卸了他的兵权。如果半月之后,兰陵未能得手,高长恭仍存活于世,朕会亲自派人赐他死罪,当场了结!”就是说我只有十五天的时间!
“好!”我面无表情地一口答应,“到时还请陛下恪守承诺,放过文襄三王,放过兰陵王府上下!还有西兰苑的百姓,不要让他们再修什么佛寺!”
“好,一言为定!”高纬也爽快应承,反复计算过,以为胜券在握,怎么着都不会吃亏!
“那就请陛下恩赐高延宗的解药,让我带回取信众人!”
皇宫城墙外,兵刃交接,早已打得昏天黑地,血流成河……
高纬在一队精锐亲兵的护卫下,终于露面,眼前的惨烈让他又惊又怒!
我一眼看到阵中那个身姿颀长,动作勇猛无匹,没有丝毫停歇之意的身影!
“住手!都别打了,别打了,住手,别打了、别打了……”我一边叫着,一边向着熟悉的身影冲了过去,一把抱住染血的铠甲,将头靠在狰狞的鬼面之上,“别打了,没事了,别打了,我没事,咱们回家!”
所有人都停下来,双方迅速分开,划清界限,场面一片冷寂!
“兰……陵!”熟悉的声音透过鬼面传来,长恭伸手想要取下鬼面,被我阻拦。因为突然间,我很怕他就这么暴露出来,一不小心,就被这个黑暗的世道吞没。我熟悉他的味道,我知道他是我的丈夫,这就够了,我不想他被其他人看到!
我拼命抑制住激动的泪水,竭力平稳道:“别……这样就好,咱们回家!”我紧紧抱着他。
“咣当!”兵刃脱手……
“高长恭!”高纬这才似模似样走到人前,“你率兵谋反,罪在不赦。幸而有兰陵为你求情,朕念在同宗手足之情,又,尔乃初犯,不予追究,只要你交出兵符,即可离去!”
一时,所有人都赞高纬宽厚仁义,千古明君……
高大身躯不为所动,略微思索,摸出兵符,扔了过去,正中高纬身旁内侍怀中。
“咱们走!”二话不说,长恭揽着我离去,残兵部将跟随在后。
“兰陵!”高纬在后喊道:“勿忘……帝宫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现在一听见他的声音就烦,想起他就恶心。我头也不回,窝在丈夫怀中直奔而出。
上了马车,我们谁也没说话,只是继续紧紧拥着对方,这么静静坐着,一直坐回兰陵王府大门前。
一下马车,又见所有人等候多久,等待的焦急、紧张、担心、一下全围了过来,“没事吧?”
“佑佑呢?”我第一个想见儿子。
“这儿,这儿,娘娘,小公子在这!”元夕赶忙上前。
佑佑一见到我,撇着小嘴,满脸的委屈,大眼睛迅速蓄水,还是准备扑过来,随即留意到身边人的狰狞,满身染血,头戴鬼面。
“哇~啊~”佑佑被吓到了,愣在当场。
我这才想起,急忙帮长恭卸掉鬼面,众人合力褪去铠甲,露出真容。佑佑一看原来是多日不见的亲爹,“嗷”一声就扑了过去,搂着长恭的脖子放声大哭,那个委屈那个可怜,所有人看了都心疼……
厅堂内坐满了亲朋好友友,原本都有着一肚子的话要问,但看到我们平安回来,反到不知道怎么开口,先问什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生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碰触到我们的心伤、禁忌,气氛有些尴尬。
“谢谢大家关心!”还是由我打破平静,“我们没事,陛下厚仁,不再追究前事!”
闻言,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只有长恭波澜不惊,专心哄着怀中的儿子,父子多日未见,想死对方了!
“多日操劳奔波,大家都已身心疲倦,不如先各自休息几日。待我们夫妻稍事休整,再宴请大家,详述事情经过!”
“好!”众人理解,遭此大劫,肯定有很多事要商量,纷纷回避,将安静还给我们夫妇。
面对最爱、曾经最亲密无间的人,一时我也不知道开口说什么!再看长恭那样,好像也并不那么想跟我说话,难道他还在生我气?
“你累了吧,咱们……要不咱们先吃饭?!”想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长恭轻轻点头,心思始终集中在佑佑身上。我想我们都需要时间适应!
元大总管一如既往的超级能干、效率高,很快就备下一桌丰盛的菜肴。
“拿坛上好的兰陵美酒过来!”我吩咐。他们都知道我身体不好,从不喝酒,长恭照顾我们母子,也极少饮酒,今天难得让他破次例吧!
“是……”元夕正要下去拿酒,却被突然而至的人影打断。
“不必麻烦元总管,王最爱的美酒,妾身拿来了。”妖娆地坐在长恭身前,为他斟满酒杯。佑佑感觉到明显的敌意,小手乱挥,一下就打翻了酒杯……
王氏?!她也跟着回来了?我愣愣望着突然出现眼前的人,心情复杂,差点忘了她,原来人还在?失落不由自主地升起……
王氏见酒洒,以为没人看见,悄悄瞪了佑佑一眼。谁知佑佑来了脾气,撑圆了眼睛回瞪,撅起小嘴,小鼻孔哼哼出气,终于惹来长恭侧目。
王氏立即换上一副慈善的笑脸,讨好道:“不碍事,妾身再为王满上。”
“不必了!”轮到我终于出声,“我与王有家事商谈,不用伺候,你且回避。”
“神医见外了,”王氏仿佛一点不懂颜色,自以为是道:“王的家事不就是妾身的家事……”
“够了,自己下去,或者我让人把你扔出去,挑一个!”我没时间再跟无谓的人磨叽。
王氏望着我凶狠的模样,想起之前种种,暗自打了个哆嗦!面色尴尬,望向长恭……只是这次长恭看也没看她,冷淡地挥挥手,也示意她退下。
“元夕,给王夫人安排个清静的住所,就在郑氏右侧的院落吧。”此话一出,元夕张大嘴巴,不明白一向悍妒的我怎么会突然大度起来?
王氏见我称她夫人,以为默许她的地位,允她进门,暗自得意,嘴角飞扬。
一丝惊奇同样闪过长恭的美眸,随即恢复正常。
元夕领着王氏走了,只剩下我们一家三口,默默各自扒着眼前的菜肴,偶尔传来佑佑的呢喃轻哼……
我再也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沉闷,推开饭碗,正视长恭:“我想好了,我……”
谁知长恭也在此时出声打断,“我也反复思虑,兰陵和佑佑先跟师父回山吧!”
我诧异地望着长恭,“你……不要我们母子了,觉得我们拖累你?”虽然……这也是我刚刚想说的!
“兰陵!”长恭终于正视我,目中一如既往的温柔暖情:“如今的形势咱们都明白,昏君虽暂不予计较,但不出一年半载,必再起杀心。若肯善了,这些年高氏宗亲就不会被屠贻尽。算算,下一个也该轮到我了!”
心中一黯,以长恭的才智,他不可能看不出高纬对他的忌恨。
“所以你想送走我们母子,独自承担后果?”我问。
长恭摇摇头:“我想全身而退,但在这京畿之地,犹如困笼之兽,不能动弹半分!尤其你和佑佑……只会让我瞻前顾后,施展不开。惟有先将你们母子安顿好,无后顾之忧,以我的本事,自可来去自如,与你们相会!”
计划是好,实际上几乎不可能。高纬铁了心要他的命,又怎会让他轻易离开?别说他,连我也寸步难行!所以这话真的好无力,只是我们都不想点破。
“好,我们先走!”我点头,答应!无论行不行得通,长恭说的没错,要想打破现状,必须有所举动!不管成不成功,都是种尝试,何况这与我原先的打算不谋而合!
“有你师父、师兄护卫,我们母子一定能顺利抵达关外。二哥和五弟是朝中重臣,他们一动,高纬必有所警觉,所以……我想先把高绍信带走。等你安顿好一切事务,就来找我们,三个月……三个月应该够了罢?……久了佑佑会想你,我们都不能没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