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
“怜心?”我小声唤道,只见床榻之上侧卧一人,以背相对,不见面貌。
“娘娘……”熟悉的声音很是虚弱,“我没事,小病而已,不值得您亲自跑一趟,赶紧回去吧!”
“没关系!要不是我的话,也许你也不用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怪我!”我真心自责,“来,让我先看看你,咱们有病治病,耽误不得!”
谁知床上人动也不动,始终背对着我,反而拉紧了锦被。
心下狐疑,我用力扯开,拉正怜心的脸,惊见:“这……这是……外伤!……外力所致,谁敢打你?……高……纬?!”倒抽冷气,正史中的冯小怜很受宠爱,怎么会是这番光景!
美目垂泪,怜心哽咽道:“娘娘说的没错,昏君对陆令萱依赖已久。陆令萱虽被禁足,但昏君已有药瘾,根本不能停止服食金丹,御医们稍加劝阻,便是拳打脚踢。服用后,更是残暴不仁,稍有刺激,便……喊打喊杀,手边有什么拿什么……其实受伤的不止我一人,最严重的也不是我!”说着一缕血丝从嘴角渗出,“昏君只是想利用我诱娘娘你入宫,再不走,恐怕他……他就要来了!”说着怜心不顾伤势,欲推我离开!
“别怕,我不会有事的。”有王昱在,我想全身而退不是大问题,“既来之,则安之,先让我们看看你的伤势,这位是王的恩师,真正的当世华佗!”
我让出位置请王昱上前诊脉。好一会儿,他道:“多为外伤好医,服几贴活血化瘀散便可。只是……这脉象……似肺经受伤不轻,还有骨错的痕迹,才会吐血不止!”
怜心点点头,“御医开了不少止血养肺的药散,只是吃了两日……好像不怎么见效!”
骨头断了,光吃药内调是没用的。我掀开她的锦被,不断搓揉双手,准备检查骨骼。
怜心大惊之下……脸红了!我随即理解,“他是得道的世外高人,且医者早已摒弃性别之分,你别把他当男人,只是一位尊者便可。”
王昱听后又是直翻眼。
“怜心,你不要紧张,我会尽量轻点给你摸骨,哪里疼一定要及时告诉我,不能忍!来,平躺下来!”
怜心含着眼泪点头……腹腔露出一大片瘀青,隐约显出一个脚印。
王昱一眨不眨,神情肃穆地站在一旁看着,生怕遗漏任何一个细节。当年我也曾出力为他医治过断骨!
最后,我断定第七节肋骨损伤,还有些错位。
“王大爷,这里需要整骨,但我现在的体力不足已完成这项工作。能不能请你帮忙?不是太复杂,就这里需要用力……”
王昱一口答应,“多年前我曾与杜老切磋过,近日宋文扬与我时常交流,收获颇多,简单的正骨应该难不倒老朽。就怕这位小娘子,受不住疼痛啊!”
“无妨,我让人备些麻沸汤,可以大大降低疼痛感。怜心,你千万别紧张!”
“我信娘娘。”怜心坚定道。
有了病人的积极配合,施救非常成功,怜心也坚强地没有昏厥过去,多流了些汗,有些虚脱而已。
我替她掖好被角,柔声嘱咐:“没事了,只要好好休息很快就能痊愈,这几日尽量保持平躺不要起身,胸口还会有些疼痛,三、四日后疼痛便会逐渐消失。”
“多谢娘娘。”
“跟我还客气什么。看你这样,我心里过意不去……”
怜心微微摇头,“路是自己选的,娘娘已经帮了我很多。其实相较其她妃嫔,我已算盛宠,只是昏君药力发作,便会失去常性……”
“看来你真是铁了心了!……那你记住五石散发作前,双目、面颊都会像春潮一样泛红,全身发热急需宽衣,气息粗重紊乱,一看到此种景象,你就要找借口远离高纬身边,方可自保!”
“小怜知道了。娘娘,你赶紧走吧。再耽搁下去,我真怕……”
我与王昱对视一眼,点点头,收拾行囊,可已经来不及了……门外传来,“陛下驾到!”
所有人脸色一变,王昱暗示不必惊慌,静观其变,他垂首一旁仍扮作老医工。
“兰陵,兰陵,你来了,你来了!”每次都是这副……异常的兴奋和热情!
“妾身参见陛下!”
“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高纬又握住我的手不放,顿时又是满身的鸡皮疙瘩。
“陛下,淑妃娘娘还病着呢!”挣脱不果,我只得提醒。
高纬这才像想起怜心一样,关切走到床前,“爱妃,爱妃,你怎么样啊?”
怜心扯起一抹楚楚可怜的笑容:“多谢陛下关怀,得神医照拂,妾身已无大碍。”
“朕看你苍白虚弱,很是心痛。”高纬貌似沉痛道,似乎忘了凶手正是自己,“兰陵一定要多留几日,照顾朕的爱妃康复为止!”
我一惊,怜心急忙道:“陛下,眼下妾身只想静心休养,人多无益,且神医自己也需调养,不如就此……”
“哎……爱妃哪里话!”高纬打断,“太医院那帮酒囊饭袋,不及兰陵之万一,朕岂敢将爱妃的身家性命,交由那些碌碌之辈。且兰陵与爱妃渊源极深,想来兰陵也不放心将小怜的病况交由那些庸医吧?”
“陛下玩笑了,太医院内聚集了大齐顶尖医工,绝非我一人所得比。”我正色道:“淑妃娘娘伤势的确严重,下手之人未免狠辣,不过妾身已为娘娘诊治完毕,接下来只需静养便可,需整日卧床休眠。所以妾身待在这里,只会打扰娘娘,延缓康复!”
高纬一愣,闪过一丝尴尬,随即恢复道:“朕不放心,希望兰陵多守小怜两日。”
我摇摇头:“没这个必要。现下陛下只要加强护卫,不让闲杂人等入殿打扰就行了!”
高纬略一思索,点头答应,“如此便依兰陵所言,让爱妃好好休息。”
众人松了口气,可高纬随即又说:“朕这几日身体不适,头痛欲裂,兰陵可否留下为朕详细诊治。”
我心一凛,道:“陛下,妾身已与太医院众位大人拟定了养生之方,只要陛下严格按照此方作息……将养身体,自可恢复健康,身强体壮!……切不可再碰五石散,否则一切皆枉然!妾身也无能为力。”
“朕何尝不知此理,只是时日已久……一切都怪陆氏,朕恨不得将她拖出碎尸万段!”高纬狠狠道。
我却一点不信,他们一见面,肯定会心软。
“陛下胸襟广阔,何必与个寻常老妇计较,贻笑大方!所幸发现的早,只要斩断药瘾,按方调理,延年益寿是绝对可以实现的。”
“所以朕才需要兰陵从旁悉心引导,就像当年你对四哥那般悉心以待……”说着又拉上我的手。
“陛下,稚子年幼,长恭又远在沙场,家中不能无人照顾。陛下明鉴!”我不着痕迹甩开他的手,恭敬禀道。
“兰陵果真待四哥数十年如一日,教朕好心羡艳!只不过……只不过,”高纬话锋一转,“四哥对兰陵心意不坚,怕是要辜负兰陵了。”
我心一沉,什么意思,他想暗示什么?
“朕知兰陵王对王美人颇为中意,此番更罔顾军纪,带美上阵。今日朕似听闻尚书省呈报,说是兰陵王传回什么书简,有意立王氏为妃。”
一个炸雷落在耳畔,长恭要娶王氏?还特意上表请奏?这怎么可能!
我一把揪住高纬的衣襟,“什么书简,上面写什么?是长恭亲笔所述?……”我不信,说什么也不信……
“朕还未及展阅,便闻兰陵来访,放下手边一切政事赶来。兰陵想看,朕命人呈上便是!”
“好……快!”我只觉天旋地转、站立不稳。
“来人……”高纬正要命道。
“咳、咳、咳……”一旁突然传来剧咳,王昱佝偻着身子,歪歪倒倒向我们撞了过来,却不觉得半分疼痛,不轻不重刚刚好将我与高纬撞开。
“放肆!”高纬勃然大怒,顿时一副想杀人的凶狠模样。
“陛下恕罪,老朽身染顽疾,急需神医出外诊治,以免传染万金之躯。”
“尔乃何人?内宫重地,外男擅入,可知死罪?!来人!”
“等等!”我急忙回神出声,“陛下,他是妾身带来的,妾身体弱多病,为免贻误淑妃娘娘的诊治,特意请来的。他……虽有顽疾,但医术高超,妾身望尘莫及!”
“原来如此!”高纬随即释怀,像变脸似的,“既是兰陵带来的,朕就不予追究。你且离开,切不可再犯!”
“咳、咳……”王昱直接对着高纬颜面一通剧咳,高纬满面厌恶憎恨,要不是碍于我在场,又要发作了。
“陛下有所不知,老朽的病只有沈神医能治,老朽一路追随,任其怨劳,不过希望神医大发慈悲,出手相救。如今老朽已按神医吩咐协助治愈淑妃娘娘,神医切不可对老朽食言啊!……”
王昱的话让我清醒不少,眼下最重要的是离开,而不是向高纬查证什么!
“你……”高纬忍不住又要发火,没想到区区一个老头,也敢无视他的君威!
“陛下爱民如子,能定体谅,草民等告退。”说完,王昱直接拉着我的衣袖向外走去。高纬顿时阴沉了脸,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狠狠握紧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