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别太过自谦,言不由衷,汉人就是酸腐!”斛律光道:“仅凭一万精骑,诱敌三万至邙山,待其疲惫,一举推落滚石,发动预先设置好的机关,再群起攻之,周军大溃,投坠溪谷死伤无数。想不到你……也算宝刀未老!想到他们弃帐不顾,慌不择路,只为保命,真是痛快!从邙山至大和谷三十里间,遍地周军丢散之军械器物,咱们不但打赢了这场仗,还捡获颇丰。” 收获颇丰?也不看看死了多少人啊?不过看得出来,他虽与段韶经常口头争强,关键时刻还是肝胆相照的。
“神医,卑职敬你一杯!多亏神医妙计,令卑职大开眼界!”孤独永业向我举杯。
我刚想拒绝,长恭已替我接我酒杯,一饮而尽:“沈医生不擅饮酒,以后都由本王代劳。”我们相视一笑,想起以前醉酒的糗样,默契尽在不言中。
我问独孤永业:“严瑞呢?”
“这次他们勇冠三军,颇多负伤,正在休养。神医不必担心,大都皮骨外伤,有宋医令在不日便可痊愈。”
我点头,心里还是放心不下,都是姑娘家,尽得住这么残酷的厮杀?望着满屋的推杯换盏,欢歌笑语,顿觉无趣。我对长恭说:“我想去看看伤兵的情况。”
不由分说,长恭放下手里的杯盏要与我一同前去。可此时,段韶与其他官员、将领纷纷围着他,问长问短。我笑着摇摇头,“算了,我去去就来!”长恭无奈点头。
没想到斛律光却跟了出来,我笑道:“怎么,还怕我在城中被劫持不成?哎……当心!”
斛律光急忙出手扶稳面前一扛米袋之人,那人竟认得我们,不断道谢:“谢过神医,谢过将军!”
斛律光摆摆手,他才离去。我问斛律光:“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单独说?”
斛律光不复醉意,几分郑重道:“我是想谢你……关于木兰营的事!”
严瑞不但打出“花”字军旗,还将自己的营帐改名为木兰营,想必斛律光已知其中原委,我就不必绕弯子了:“应该谢谢你收留了她们……换了其他人,我不想像身份拆穿会有什么下场!都是苦命人,这个世道……太不容易了!”
“但终究免不了上阵杀敌,性命伤亡!”斛律光感叹道:“不过现在木兰营的士气大增,不复以往畏缩,羞于露面,得过且过。连长恭所率之羽林军,亦不敢小觑,还是多亏了你!”
“人被逼至穷境,再不奋起,只有死路一条。自己的命运只有自己争取才有希望。我想她们已经明白这个道理了!谁说女子不如男?”
严瑞见我跟斛律光同时来到,跌跌撞撞下床见礼,斛律光刚要伸手去扶,一想又缩回去,还是我来吧。
“都到这份上了,就不用多礼了,这仗你们功不可没,就等着嘉奖受封吧!”我道。
“多谢神医、将军!恩同再造,帮我们……”
“行了,行了,我们都知道了!”我急忙打断她的话,以防隔墙有耳泄露出去,“安心养伤!我与斛律将军商量过了,待战事稍微平稳些,就找机会让你们解甲,回家团圆。”
“多谢……”严瑞瞬间红了眼眶。我急忙为她抹去,又唤人来看着她的伤势。我则与斛律光继续巡视伤兵,直到天黑。
回到府衙时,不见长恭,被告之他已回去休息。我又急忙奔回月影宫。
推开房门,即刻呆立当场。只见一白衣美人倚窗斜坐,宽幅宽袖,襟口斜散,隐约露出白皙却很精壮的胸膛。长发披散,落于窗棱,只有一束随意飘散在胸前。明眸皓齿,容光艳潋。
美人一手执壶,一手握杯,自斟自饮,无比随兴。我从没见过如此慵懒柔媚入骨的长恭,绝美的脸庞竟闪过几丝玩世不恭的邪魅,美得如梦如幻,有种心跳骤失的感觉。
“兰陵?”长恭见我傻站良久,满脸花痴状,顿时了然轻笑,低低唤了一声。磁性低柔,就像百年佳酿般醇厚诱人,更让我如醉如痴,不能自拔。
双腿不由自主来到跟前,长恭缓缓向我伸出修长的手掌,我如梦游般将手交由他握住,这才发现他的手好大好温暖,同时……好漂亮啊!这么完美的人居然要娶我,成为我沈兰陵的老公!……我真是交了什么狗……桃花运啊?苍天啊,大地啊……哈哈哈哈……我一头扎进他怀中!
“兰陵?”长恭微愣,两臂保持微张的姿态,有些惊讶地望着怀里像小狗般乱蹭的我。
良久,我红着脸有些害羞问道:“长恭,你等了我这么久,如今咱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了,你觉不觉得……是不是应该有个质的飞跃?”
长恭含笑问道:“什么质的飞跃?兰陵总是新奇不断,让我惊叹!”
“就是,就是……”我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将脸贴在他身上,用蚊子哼的音量道:“咱们先洞房吧?”
“噗……”刚入口的酒喷出,长恭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被小呛了一下,不过仗着功力深厚,很快平复。
“怎么,不愿意?”我有些失望。虽然我也知道冲动了些,但太幸福了反而让我害怕下一刻突然消失无踪,或者一切只是我一厢情愿幻觉……还没睡醒!
“我以为兰陵会像寻常女子一样先要三书六礼娶过门再……”
“当然要娶了,这可是女人一辈子最大的事!不管贫穷富贵,每个女人都希望自己的婚礼隆重而浪漫,得到夫家的重视和爱护。我要光明正大地嫁给你,跟你并肩站在阳光下接受众人的祝福!”
“理当如此,我亦打算为兰陵亲手修建青庐。不知兰陵为何会提出……”
“我只是想调整下顺序而已。”我小声咕哝道:“对了,什么是青庐?”
“我朝承袭鲜卑,游牧民族在草原上嫁娶之时,会用专门的青布搭建帐篷,拜堂之用,寓意吉祥美满。”
哦,“那半天就可以搭好了吧?!”
长恭望着我笑着摇摇头,“那是从前,魏帝入关建朝后,虽将青庐习俗延续,但还有哪个王公贵族会在简陋的帐篷中娶亲?如今的青庐是四面通透的屋舍,行礼时挂上青幔,之后招待道贺之宾客。青庐的规模大小与主人的身份高低有关……以你我的身份,这个青庐至少得有半年才能建成。”
“半年?!”我像泄气的皮球顿时苦了脸,半年太久了,中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
“若我亲自为兰陵加建,最快三个月便可,如果兰陵还是着急的话?……”
“行,我不急,一切按你说的办!长恭,在这里我无亲无故,以后只能依靠你。我知道生存不易,尤其经历这次大战,更怕失去你,所以……所以……你觉得我刚才的提议怎么样?”我又忍不住又红了脸。
“这样……好吗?我只怕轻漫了兰陵!”长恭如是说道,但望着我的目光深沉起来,手指轻抚我的面庞。
“只要你同意、我同意,还有谁能反对?”我伸手搂出长恭,又香了一口。
“我反对!”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弱弱反对声。我顿时脸色遽变,大喊:“为什么?”
“风大,易着凉!”不怕死的声音又响起。
“啊……”我气极败坏跳起来冲出去:“高延宗,你这死变态,你就看不得我跟你四哥在一起是不是?别跑,给我站住……”
满脸错愕……以及浓浓失望的长恭坐在原地,缓缓露出无奈的笑容。
追了一阵子,我实在跑不动了,弯腰喘息,高延宗跑到我面前:“沈兰陵,我就搞不懂,你之前明明指天咒地说不想嫁给我四哥,如今又突然以身相许。我真怕你明天又反悔了,我四哥岂不被你害惨了?”
“我……我害他……你……胡说!”我气喘吁吁道,“之前我是糊涂过,但我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他,以后……更不会了!你是不是担心过头了?”
“沈兰陵,你的确容颜不改,所作所为出人意表。连我也开始深信你的出身来历绝对与我等不同。……你真的不会再丢下四哥,一走了之?当年你的离开,给我四哥造成多大的伤害你想像不到!自我懂事记忆以来,就没见过四哥笑过……也没见他怒过!无悲无喜,像千年冰山一样,冷漠无情。即便兄弟们在一起嬉戏,四哥也是一副人在心不在的模样,平日里不是跟着他师父练功,就是抱着兵书不放,对其它一概不闻不问。哥哥们说他在想你,可这么多年来,你知道吗?如果你知道四哥的思念,为什么还要让他苦等十六年?如今你一会儿要他,一会儿不要的。你对我四哥真的有心吗?”
“我……”我也不想啊,天意如此我无力抗拒,心中窒闷,一时竟不知如何承诺,才能打消高延宗的疑问。我听到他的语气里所包含深深的愤怒。
“够了,五弟,不要为难兰陵!”长恭赶过来,扶着我轻拍顺气。
望着长恭紧张的模样,这份柔情真的只因我展露?我轻轻将他环住,对高延宗说:“过去的事我无能为力,真的,我也不想。但我知道说再多抱歉也无法弥补。如今重要的是我回来了,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离开他!”
长恭动容,眼中闪烁喜悦,高延宗似乎也所触动,依旧不太相信地冷哼一声。我轻叹一声道:“还是先建青庐,再……按顺序来吧。你不想委屈我,我也不想太快让你觉得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