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点头,与我相扶,刚跨出大厅,便见郑翁带着郑娘一行走来,大笑道:“贤婿,咱们终要成一家人了,你打算何时下聘啊?”
瞬间,我全身结冰,呆立当场,我……竟把这事给忘了!!
☆、第 69 章
“哟,神医也在啊!”郑翁热络地打招呼,好像老熟人似的,直到近前才微微拱身,算是见礼!后面的女眷跟着屈膝福身。
四郎轻轻摆手,让他们免礼。
“那……就请神医把日子定了吧?”郑翁道。
“什么日子?”我咬牙问。
“当然是兰陵王迎娶小女的好日子啊!”郑翁理所当然道。他是真没发现我越来越阴沉的脸色,还是装傻?
“以往不知神医身分尊贵,失礼之处还请海涵!神医初到邺城之际,适逢小女善心施粥,当日神医嘛就……总之小女贤良,神医理应最清。这些日子郑某也特意向朝中好友打听,方知沈神医与天家竟有如此深厚之渊源,尤其对兰陵王更是从小爱护有加,称得上是贤婿的长辈,唤您一声亲家母也应当,您看这婚事如何操办?我郑家定当倾尽全力。”
这番话说的真是……贤婿?亲家母?四郎隐忍笑意,而我则满头黑线。
“谁说兰陵王要娶你女儿?”我强压怒火道。
“这……这圣旨都下了,难道神医不知?”郑翁故作惊讶一挥手,便有仆人恭敬呈上圣旨。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郑翁缓缓展开,“神医请过目,这可是君王亲笔御赐的喜事啊!”
我一把夺过来,欺身道:“看什么看,不知道我不识字吗?我只知道高……陛下让我全权负责兰陵王选妃。如今限期还没到,你急什么?”最后狠狠瞪了一眼,吓得郑翁倒退两步。
“兰陵,”四郎上前柔声道:“圣旨是真的,陛下要我娶郑家千金。”
我不敢置信地望着他,最后一指不远处站立的郑娘:“你真想娶她?”装模作样,怎么看怎么矫情。
“我的心意一早便说于兰陵,只是兰陵不愿接纳。如今这圣旨……”
“是啊!”郑翁搞不清状况,只听到圣旨便插嘴进来,“这圣旨可是兰陵王亲自接的。神医放心,小女善良温婉,过门后,定能好生伺候王与您。”
“善良温婉?”我冷笑,,“真是知女莫若父啊!她要善良温婉,这世上就没有蛇蝎妇人了!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兰陵王是不会娶你女儿的!”
郑娘顿时掩面啜泣,若是平常,说不定我会心软,可这件事,没的商量!
“亲家母……”我一瞪,他慌忙改口,“神医怎可如此……不通人情!兰陵王,您可要主持公道啊!自订亲以来三年,小女一直待字闺中,蹉跎光阴,如今竟……竟要落个悔婚的下场吗?我女儿做错什么了?一辈子都要遭世人冷眼唾弃。还有这抗旨的罪名,何其无辜?我苦命的儿啊?”说着竟哭唱起来了。
四郎不语。
“住口,”我喝道,“我与兰陵王只差四岁,你别开口闭口亲家母,我生不出这么大的儿子!还有你女儿今年才十八年,正值花季,怎么就嫁不出去非得赖上兰陵王?那我三十未嫁的是不是不用活了?还有,别拿圣旨做文章,婚姻必须建立在感情基础上,否则就算嫁过来她也不会幸福。别以为牺牲你女儿的终身幸福就能换来皇亲的身份,从而达到那些见不得人的目的,只会更加让人不齿!”
郑翁脸色一变,最后恨恨切齿道:“若兰陵王府执意悔婚,老朽亦无何奈何。我儿固然错结良人,兰陵王亦要背上薄性之名,受世人唾骂。到时……老朽定当上殿,为兰陵王抗旨之罪开脱,求陛下宽恕。”
说反话,以为我听不出来是吧?不提高湛还好,一提又让我想起昏君所作所为,顿时火冒三丈:“你去啊!不怕丢人你就去!没快马,咱王府送你一驾。告诉你,老娘可不是被吓大的,你那套省省吧!看看最后高湛会治谁的罪,现在就带着你的人给我滚出兰陵王府!”说着将圣旨摔在地上,使劲用脚跺……踩……就像高湛的脸,被我狠狠地跺。
“兰陵……兰陵……”四郎轻唤了几声,我没反应。他只得上前拉住我,低声道:“够了!若是传出去……不好!”
我委屈地抬头望着他,“怎么不好?你是怕那昏君,还是真动了心想娶她?”
“兰陵!”四郎有些严厉。
我更加委屈:“干什么?我说她你心疼?我告诉你,我-不-许-你-娶-她!”语毕,一脚踢飞已破烂不堪的圣旨,头也不回地跑了。
绣云见我满脸通红,双眼湿润,气喘吁吁地跑回醉兰阁,急忙问道:“沈医生,出什么事了?”
我摇摇头,进里屋,打开衣箱,开始整理。
“沈医生,你这是做什么?”绣云着急,我将她推出门,并告诉她不得我同意不能进来。
我翻箱倒柜,把所剩的行李全部集中到仅剩的一个拖箱中,还有四郎让人给我做的衣服,老实说件件都舍不得,但太多了,装不下。我轻抚这些柔软的衣料。
“兰陵……”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打着精神笑道:“好了,你来了,那就都齐了。咱们走吧!”
“走?……去哪里?”四郎问道。
“回家!回我的家乡!”我坚定道,“还记得以前我说过要带你回我的家乡,接受文明?那里没有杀戮没有欺凌,比这儿好千万倍。十六年前,我们阴差阳错分开了。既然老天让我回来,就是要我再带你走!”
四郎一怔,有些意外。我心一沉,有些失望,“你依然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会倾尽所有让你幸福。你也答应过跟我回去的!”
“为何兰陵突然要走,这儿有人对你不敬?还是兰陵觉得我……不好吗?”四郎小心翼翼问道。
“当然好!你用了十六年的时间为我精心打造的小天地,让我很温暖很感动,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对我这么好了!可出了这道门呢?……外面太可怕了,没有人权,没有法制。高湛带头伤害自己的百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他知不知道百姓连温饱都没有,高门士族却可以挥霍无度,骄奢淫逸?人人可以凭借手中的武力去伤害他人,同时又可以用钱财、权势免于罪责,受苦受罪的永远都是弱小。他知不知道自己这个皇帝当得很无能?我相信他是知道的,只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才最可怕,这种国家怎么可能长久?”
“兰陵的意思是……大齐会灭亡?”四郎问道。
我一怔,但想想这又没外人,对他我从来不藏私,于是点头道:“具体发生在哪一年我不清楚。但,统一全国的人早已诞生,在周国,姓杨!算起来,年纪跟你一样,已经成年,你说那一天还远吗?”
“周隋国公杨忠之子?”四郎脱口问道。
我惊讶:“你怎么知道……”
“当年策马离开玉璧之际,我听见兰陵曾对杨忠说过其子必有大作为!”
我一点头,四郎脸色一凛,煞气呈现。我急忙道:“别妄想凭一己之力,改变历史,你功夫再好也没用!四郎,一个朝代的兴衰,原因太多,但究其根本与其自身积累的因素密不可分,正所谓有因有果。就像日出日落,根本无人能抗拒。再说,你为高湛这种昏君征战沙场,只是徒增杀孽而已,百姓的生活得不到一点受益和改善,甚至越来越差!你堂堂兰陵王,连自己的婚事都做不了主,空顶个皇族的名衔有什么意义?”
四郎眉头深锁。
我柔声伴着恳求,“四郎……肃肃,从来唯有你让我牵挂放不下。你是皇族、大名鼎鼎的将军,破国之日焉能幸免?我只想拉你出这种注定的惨淡结局,跟我走吧!”
四郎望着我缓缓道:“兰陵说过并无十足把握找到回家的路……”
“没错,我是没把握。”我也不想再以玩命的方式回去,“咱们就在吕梁山上隐居,慢慢找。只要有你,我不介意粗茶淡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总比这种提心吊胆,天天都有人命损伤的日子强百倍!”
漫长的沉默,我知道经过十六年,他不可能再像从前那般心思单纯,说走就能走!但这种世道,这种昏君,堪比地狱,难保有朝一日他没为国捐躯,却血染亲人内斗的屠刀下。
终于,四郎决定道:“我跟兰陵走!我说过,一生都要听兰陵的话!”
我大喜。
可随后,“只是……兰陵容我些时日,将周遭之事一一安排妥当,再行……”
“不行!”我有些霸道地一口回绝,“你什么身份地位?说白了,你的事都与政治、军事有关,怎么安顿?你打算花要多少年?一不小心传到高湛那里,还能走吗?要走现在就走,不让任何人知道,最省事。”
四郎望着我,几番欲言又止。
最后,他道:“这十六年来,多亏弟兄相护扶持。如今怎可就这么弃他们于不顾,一走了之?”
我惊愣,从前的肃肃,我说什么便是什么,从无异议,如今诸多考虑不说,居然还把那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弟抬出来隔在我们中间,怎不叫人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