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延宗一缩,最后带着被打的委屈道:“日后但凭各位兄长吩咐就是。”
众人不语,皆是心思沉重。
最后还是高延宗忍不住道:“哥哥们,别发呆了。自沈兰陵跑出去后,屋里一直没动静。以四哥的功夫,不可能不知道咱们来了。你们说他是不是正伤心欲绝呢?咱们要不要进去加以宽慰?”
“不要!”三人异口同声,“要去你去。”同时大力摇头,想想进去可能会发生的状况,三人都陆续择路离开。
高延宗在后大喊:“哎,哥哥们,别走啊!等等我啊……”
兰陵王府真大,来了这么久,除了醉兰阁,很多地方都没去过。天空飘起了细雨,渐有转大之势。
我就近跑入一间房舍躲避,才发现是厨房。
天色已晚,诺大的地方只有两人当值。一见我,又要行礼。我急忙摆手,让他们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不必管我,雨停就走。
墙角堆着数个酒坛,连我这个不会喝酒的人也被散发出来的阵阵酒香深深吸引。
“这是什么酒,是皇室专用的汾酒吗?”
一厨子摇头:“神医有所不知,这是王最爱的兰陵美酒!”
兰陵美酒?我呆住,四郎为纪念我而寻找来的酒!
既然是我的酒,本人都没尝过,岂不可笑?
“拿碗来,”我酒性大发,很想一醉解千愁。
厨子不敢违抗,打开酒坛,为我斟满。我豪饮一碗,酒气如常直冲脑门,呛得我泪流满脸。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
果然过瘾,我大喊:“再上!”厨子犹豫,我一把夺过酒坛自己满上,然后对他说:“下去帮吧,别管我,再喝一些就走。下去,下去!”
我自斟自饮,可过了三碗,发现果然也是“举杯消愁愁更愁。”那些血腥的经历,还有四郎可能的下场,不断在我脑海盘旋。更愁的是,四郎明知危险,还不愿走!
“你明明说过听我的,我们才是彼此最重要的人!”
……
“你不要我,我也不要你了……”
“你这个混蛋,我千里迢迢,不,是万里迢迢来找你,跨越了时空,不是来看你怎么死的……”
“高湛你这个王八蛋,昏君,杀人狂,变态……”
酒性上来了,我不停咒骂,湮没在屋外越来越大的雨声中。
厨子早不见了踪影。我在房里酩酊大醉,却不知屋外大雨中也有一人始终陪着我,注视着我,一动不动,任凭风吹雨打……
☆、第 70 章
“水……”公鸭般的沙哑,眼皮沉重,脑袋好像压了无数块大石头,全身发烫,口干舌燥,嗓子快要冒烟了。
除了宿醉的不适,还被大雨淋湿,感冒了,伴着高烧,来势凶猛。
绣云连忙托起我的后颈,缓缓喂下一杯温水。
拽好被角,绣云又在炭盆中添加几块,才道:“您已经昏睡了两天,王很是担心。沈医生也是精懂医理之人,怎会如此大意自己的身体!”
“王……呢?”我艰难开口。本想问谁把我带回来的?可一转念,在这里,还有谁敢对我“动手动脚”?
“您一直高热不退,呓语不断。王一人不眠不休守在蹋前,直至今晨见您终能安睡,才出门巡视军营……再有一个时辰,应该就回了。”
我微微点头,虚弱道谢:“你也辛苦了!”
绣云摇头浅笑:“这是奴婢应该做的。王吩咐,沈医生一醒,便让您服下这去病的药。”说着端来一大碗黑乎乎的汁水。
我闭上眼睛轻摇两下,:“累……再睡会,放着吧。”
绣云无奈,只得放下药碗,悄悄退出去。
我昏昏沉沉又不知睡了多久,再睁眼时,四周漆黑,全身依旧难受的很。
我挥开棉被,重重咳了几声,气管乃至整个胸腔像被撕扯般的疼痛难当,不会直接病成肺炎了吧?!
绣云听见动静,推门而入,抚拍顺气,接着又要扶我躺下。我问:“王……还没回吗?”
绣云道:“回来了,王就在外屋守着呢。晚膳都没用,说是怕惊扰沈医生……”
一撮无名火无端冒出,顿时脸颊又烫几分。
“去……请他进来!”这场病让我想发火的气力都没有。
“奴婢这就去请!”绣云快步出去。不一会儿,四郎带着迟疑,推门跨入,迟疑道:“……兰陵……”
“你站那么远干什么?”我扯着嗓子没好气道。
四郎几步来到身边,仍是一脸担心加小心。
我挣扎着想下床,四郎伸手相助。我一把拉着他的手,问:“怎么这么冷,你也病了?”
四郎柔声道:“我没事,是兰陵病了,才觉得我不暖和。”
哦!知道他有功夫,身体好,但仍然暗舒一口气。
顺势将他拉坐在床边,不高兴道:“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进来?是要跟我绝交吗?”
四郎摇头:“我永远不会离弃兰陵。……是怕兰陵不愿见我,生气……更伤身。”
我心又是一颤,仍装强硬道:“你是外人?还是把我当外人?一事归一事,咱俩之间能有什么隔阂搞到要你躲我?”
“兰陵……”四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接话。
我忍不住又是一阵猛咳,脸红脖子粗。四郎从绣云手中接过药碗,吹了吹热气道:“来,兰陵,先把药喝了。周医正说你得了重伤风,气血不足……若不好好调理,恐致痨病。”
痨病就是肺结核,没那么夸张吧?
忆起那令人胆汁都能呕出来的味道,我的胃又忍不住纠结。要不是自带的药物,几乎都用在一路的难民身上,自己何至于受这份罪?
“有没有放糖?”我问。
四郎摇头:“影响药效,周医正说,此药不宜加糖。”
“周医正是谁?御医?会不会被人收买,加了什么料?”反正就是不想喝,四处找理由。
四郎一愣,绣云忍不住道:“沈医生,良药苦口。王是周医正的恩人,就算您不信他,这药可是我亲自煎的,难道我也会加害您不成?就算你不信所有人,总该信王!这药刚熬出第一碗时,王已亲自尝过,为沈医生试过毒了。王说沈医生怕苦,要与您‘共苦’!”
我呆呆看着四郎腼腆不自在,责怪地看了绣云一眼。绣云低头不语。
我知道这小子是真心对我好,但我们却在原则性的问题上发生分歧。教我如何舍得?
本来还有一通责怪他乱服药的话,全部噎在喉头,一字也说不出来。我接过药碗低头一饮而尽,好像的确不如之前那么苦了。
绣云递水给我漱口后,四郎又送上几块枣泥板栗酥。我摇摇头,准备重新躺下。
“兰陵,眼睛怎么红了?”四郎突然问道。
我吸吸鼻子道:“生病的人都这样。”
四郎却始终盯着我看,我闪躲不过,索性伸手把他牢牢抱住,将脸埋在他胸前。“病人不宜吃这些不易消化的食物。四郎,让人给我熬些清粥吧,你也没吃晚饭,咱们一起。”
“兰陵……?”四郎微愣,不知我发什么癔症,突然把他抱住,还要一起吃饭?
我抬起头, “怎么,怕我传染?”说着狠狠在他面颊上亲了一口,“现在也来不及,你已经中了我的病毒!”
四郎被我的无赖之举搞的没办法,只得道:“我怎会嫌弃兰陵,只是……兰陵不生我的气了?”
我道:“怎么不气?不过现在头昏气不动。话已说白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你不走,我也不走。出了事,大家一块死,你忍心看我为你陪葬就行!”
四郎愣在当场,眉头深锁。直到……我又咳嗽,他急忙轻拍我的后背。刚要转身吩咐绣云……
“别动!”四郎果然一动不动,任我像树熊一样挂着。
最后他只得僵硬地动动手势,绣云会意,忍笑退出去张罗。关上房门,不知道我要抱到什么时候……
在四郎的悉心照顾下,我的病开始好转,至少不再眼泪鼻涕不受控制。但我仍明显地感觉到免疫力、抵抗力大不如前。若是以前,最多七天便能康复,如今过了十天,才见起色。
四郎白天忙公事,天一黑便回来陪我。绣云严格遵照四郎吩咐,坚决不让我出房门,生怕我再次感染风寒,不得痊愈。
又过了五天,精神终于大好起来。我正打算去找四郎,那个最小的丫环怜心突然慌里慌张跑进来,伏在绣云耳边低语几句。绣云顿时脸色大变,不知所措,还不停望我。
“出什么事了?”我心一沉,难道高湛的魔爪这么快伸过来了?
“是不是王有事?”绣云还是不答。
我追问几次,绣云才呐呐:“没……没什么……”
“既然没什么,你就直说。快说呀!”我拉着她不停晃。
“沈医生,不必太过担心,其实对王来说也未尝不是……好事……”绣云还在吞吞吐吐。
“那我直接找他当面问个清楚!”
“别,沈医生,我说!”绣云一把拉住我,终于道出:“今日午膳,王设宴招待从关口回来的守将和一众副将,多饮了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