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昭君点头,对春寿厉色道:“说!有什么人给陛下吃过什么不该吃的?胆敢有一丝疏漏隐瞒,今天就别想走出这含光殿!”
春寿带着哭腔回忆:“陛下……陛下饮食并无异常,每日亦照常服药。只是……”春寿想起什么,“只是今日早膳后,军情告急,陛下晚了一时三刻才服用。午膳后,忙于国事,以至拖到此时还未用药,会不会因此就……”
我心下明了,禀道:“太后娘娘,问题恐怕就出在这丹药上。”
“林道子现在何处?”娄昭君问道。
春寿回道:“林道长会送丹药到陛下寝宫,亲自为陛下送服,方离去。只怕此时……还守在殿外。”
“去,宣他上殿!哀家要亲自查问。”娄昭君坐回龙椅之侧,顿时又是仪态端庄,皇家威严。
“诺!”春寿慌里慌张向外跑去,跨出门坎时,差点绊倒。
不一会儿,便领着林道子赶来。
望着那一身鲜红的道袍,孩童们喷洒的鲜血浮现在我眼前,顿时又是怒火中烧,血压飙升。
突然一股暖流从后背徐徐传来,是四郎在给我温暖和力量。
林道子踏进殿来,看到满脸指痕的和士开,以及鼻青脸肿的高湛,很是惊骇。
他压下满腹狐疑,下跪参拜:“贫道参见陛下,太后,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娄昭君发话,御医也已赶来为高湛止血施救。
“陛下这副失常之状,可是你的丹药所致?”娄昭君问。
“绝无此事,贫道练丹已有数十载光景,从无人命损伤……”
“那有几人成仙?国师本人可曾入仙境?”我插嘴问道。
林道子脸色微微一变即恢复正常,还恭敬一揖道:“沈神医有礼。成仙之事哪可一日便成?以前贫道在山中以飞禽走兽练丹,不少村民服食,数月便觉身轻爽利,正待再进一步时,贫道便被陛下传召入宫,现以丹童为引,效果只会更好,怎么会不利?贫道于每日子时独自于禅房打坐,每每达化境,便能与上界仙人切磋如何保我大齐万年不哀,陛下长寿无期!更何况……陛下服食丹药前,必有银针试毒。若银针有变,贫道早已人头不保。”
银针试毒?还什么化境,与仙人切磋?我心中冷笑不已。
但娄昭君闻言,却加深信服:“国师大名,哀家之前亦有听闻,和大人更是一力保荐。哀家亦觉……”
“太后娘娘!”我道:“既然丹药如此神奇,不知国师自己可曾服用?……为何国师……还留在人间,不登九天仙境?”
“难道神医不知各人体质不同,仙缘亦不同?”林道子有些不复恭态,挺直了腰背道:“丹药的配方怎可一概而论?若是错服,必定无效。且九天仙境哪是肉身凡胎得以进入?我等学道,主炼三魂,取其精华,舍其糟粕,人身在世时,长生不老,百年后,舍身成仙。为何神医似乎一点都不懂道修?未免欺世盗名!”
“放肆!”娄昭君轻斥:“国师休要莽撞。沈神医十六载容颜不变,但凭这一点,已是不凡。国师……似乎亦难以做到!可能……各家法门不同……”
“太后娘娘!”我打断她的臆测,道:“佛说法门八万四千,但万变不离其中,万法归宗,无论修的什么道法,自始至终讲究的只有一个字,就是‘善’!我不懂什么修魂炼魂,也不会炼丹。我只知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为了求证什么所谓的仙道,伤害无辜,枉杀性命。只会激怒满天神佛,打下十八层地狱,九天仙境怎么会有这双手沾满血腥罪孽的人渣容身立足之所?”
“这……”娄昭君语塞。
“此药万万不可再服!世上根本无仙丹,只有毒药!草民恳请太后治他欺君的死罪!”
“一派胡言!”林道子终于崩不住,怒道:“陛下服食丹药已有数月,无一丝不良之状,反而精神奕奕,今日只是误了服丹的时辰,才会失态。只要服下贫道的丹药,便可恢复如常。”
“你放屁!”我也火了,“只有毒品才会让人产生依赖,一些慢性毒药在使用之初不但不能让人察觉,反而有改善精神状况的错觉,但时间一久,身体机能将极速衰竭,离死不远。你也说要死后才能入仙境。那我问你,你如何求证人死后是入天还是下地?佛说我不入地狱,谁不入地狱?既然你如此为国为民,何不自裁一探究竟,既然你如此神通,还怕人死不能重生吗?”
“你……”
“两位卿家别争了。哀家知道你们都有真才实学,只是……如今还是想想如何诊治陛下,让他尽快清醒,处理朝事!”
老实说,御医对这种情况也束手无策,又扎针又点穴,高湛依旧有气无力倒在榻上。突然他望见林道子身旁丹奴手中托举的木盒,双眼发光,又来了精神,大呼:“仙丹,快呈上,朕要服用!”
林道子得意道:“陛下英明,只要服下片刻便可不药而愈。”
“不行,见效越快,越说明有问题。饮鸠止渴!”我道:“太后娘娘,陛下的症状是典型的慢性中毒,目前什么也不能做,尤其不明病因的情况下,只能等他的身体机能自行修复,捱过发作期。之后再行诊治调整,戒除药瘾,恢复健康。”
“沈兰陵,你休要再阻拦!如若再延误时机,陛下有什么损伤,你担得起吗?”林道子凶恶道。
“我担!不作为,至少他不会恶化。听你的,就算一时清醒有什么用,要用更多的健康甚至寿命来换。你到底安得什么心!”
“请太后娘娘圣裁!”林道子又跪倒在娄昭君面前,深深一拜。
“要不……”娄昭君望着高湛的模样动摇了,“……沈医生,今日先让陛下服下,解一时之患,至于日后如何调整,两位卿家再行商议,由陛下亲自定夺!”
我一拱身作揖道:“太后娘娘和陛下的决定,草民自当遵从。不过……后果自负,以后也不要再找草民。这种情况,草民没本事再治!”
“这……”娄昭君为难了,很明显她不想失去我这位“青春永驻的神医”。
这时,高湛自己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径直走向丹奴。林道子得意笑了,起身迎上去,谄媚道:“陛下小心龙体,不要着急,贫道伺候您用药!慢些……慢些……”
他首先打开丹盒旁边一个瓷杯,取出一枚鸡蛋,打入瓷碗,递给高湛饮下。
“等等!”我不顾一切跑去,阻止高湛服用。
“兰陵别挡朕。”高湛一下把我推开,又被四郎接住。林道子向我露出狞笑。
“想死你就吃!他下毒了!”我大喊道。朝堂皆惊。
林道子怒道:“沈兰陵,你一再污蔑贫道,究竟意欲何为?”
“是啊,是啊,我一早就看出她图谋不轨!”和士开站在娄昭君身边吹阴风。
“如果我污蔑你,我马上自裁在此!”我放出狠话。
四郎猛然一怔,我悄悄拉了拉他的手,示意没事!
“哈哈哈……”林道子放声大笑,“好,你若能验出毒来,贫道亦交出项上人头!来人,呈上银针,验丹!”
内侍当场打开木盒,将银针插入一颗圆状的黑色药丸,片刻取出,银针无变化。
林道子更加猖狂笑道:“沈兰陵,你看清楚了吧?还不动手,需要贫道借你把刀吗?”
我用力拉住按捺不住的四郎,示意他一定要冷静。
娄昭君担忧道:“沈医生,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是给国师道个歉,本宫亦会为求情……”
我摆摆手:“不必了。我从未说过他在丹药里下毒,丹药要经多重检验才能送至陛下跟前,是我也不会那么蠢。他的毒下在了……这里!”我指指那碗鸡蛋。
“荒唐!鸡蛋是刚刚当众打开的,如何下毒?”林道子不屑道,根本不信。
我扯起嘴角:“你怎么下的毒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枚鸡蛋有毒。之前有谁用银针试过吗?”
丹奴皆一愣,摇头,春寿也道:“之前从无验过药引,这鸡蛋之前若被下毒岂不破碎?”
我幽幽道:“方法多着呢,你不知道,不代表国师不会。今天就当着大家的面验过,心服口服。国师同意吗?”
“当然可以!”林道子虽如是说道,也搞不清我想怎么样。
内侍持银针走过去,插入蛋中,取出,不到一刻,脸色剧变。回头一下跪倒,声音颤抖:“启禀太后,银针……银针……”
“怎么了?快说……”娄昭君也着急想知道结果。
“银针变黑了!”此言一出,朝堂哗变。四郎也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我,我对他笑笑,少安毋躁。
高延宗跑去一下捉住春寿拿银针的手,举高,对所有人说:“大家都看清了,银针果然变黑了。说明这个贼道士果然下毒要害陛下!”
又是一片哗然。林道子从天堂落入地狱,不敢置信,跑来夺过银针,试图擦去上面的黑色。他不会以为那是我画上去的吧!
“林道子,敢做就得敢当,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有何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