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有人在窗前探头探脑,我索性打开门,对屋外的人说,“不必偷偷摸摸,要看就进来。保长,你自己进来看,他的确不在。”
吕胜带着两个村民,将信将疑进了屋。他们四处搜寻一番,又从屋里来到后面,连枯井也不放过。这里原本就是他们的房子,比较熟悉。吕胜用石头投井试探,我急忙发出声响,引他们回屋查探。结果人没找到,我的用品倒是引起他们的注意,没看过一样。
“那是女人用的东西,别动。”我说。
吕胜拿起一件小孩衣服对我说:“这不是你穿的吧?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摇头:“不知道。”
吕胜说:“你最好远离他。否则离死不远。”
我好笑:“就因为他有痘疮?”
吕胜果断点头,我无语,但还是尽量克制说道:“你们搞错了,他得的不是天花,只是一般的水痘疱疹,多发于幼儿,很常见的。我是专业医生,可以保证不会有事的。”
吕胜看着我,根本不相信。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过去,我担心井下的肃肃会不会有意外,他的身体和小小心灵受不受得了井下的阴冷孤单?他不会以为我丢下他一个人走了吧?这些人不用吃饭吗?都过中午了,一般农村早中晚三餐都很早的。
果然,吕胜对我说:“我们在外面等。”
在保长的招呼下,所有人席地坐下,随身的包裹里拿出干粮,看来早有准备,问题棘手了。如果我悄悄带着肃肃从后门走,以我们的脚程肯定比不上常年居住在这里的村民。如果等到天黑,他们会不会回去?毕竟山里不安全。
我急忙跑到井口,压低声音喊道:“肃肃,你怎么样啊?”连续喊了三声,才有小小动静。小手揭开头上的薄毯,露出俊颜向我眨眨眼。
“肃肃,有没有什么不舒服?”这么长的时间,对这么小的孩子来讲,太难为了。可他只是轻轻摇头。
我对他说:“你一定要忍忍,等他们一走,我马上拉你上来。你饿了吧?我把食物给你扔下去,你往边上靠靠别砸着。”我把地瓜和一块大饼用面包袋裹好扎紧,扔了下去。
我嘱咐肃肃:“你乖,相信我,我一定带你出去。饿了就吃,听见上面有动静,就藏好。快,把吃的藏进桶里。累了就睡一会儿。”
我不指望肃肃在言语上回应,只见他按我说的做了,就很欣慰。正要离开,突然见他扬起头,缓缓展露一抹灿烂笑容,嘴边漾出一朵浅浅的梨涡,差点亮瞎我的眼睛。
我的天啊,大哥,时机不对啊。亏我平时怎么哄你,都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突然说笑就笑了,让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莫名地鼻子又泛酸,我一定要带他出去,让他过上好日子。
肃肃是想让我放心。既然他明白了我的用意,我急忙收敛心神,回屋。
一推门惊见吕胜正端坐在屋里,吓得我差点踢翻木凳。
吕胜冷冷看着我,不顾我的阻挡,推开后门,又是一番查探,转回头严厉责问:“你去哪里了?是不是那妖人回来了?你通风报信去的?”
我故作镇定:“我去茅房的,不行吗?”
吕胜像审犯人一样盯着我,同时吩咐其他村民,从后门出去搜索。
我再次尝试耐心解释:“保长,外面的世界早就变了。跟你们这里不一样,杀人要偿命的,伤人也是很严重的罪行,你们承担不起的。何况这样对一个孩子值得吗?”
我取出工作证递给他:“这是我的身份证明,我可以担保他得的不是传染病,不会致命。只要你们送我们下山,多少钱我都愿意出。那,我先现在只有这么多了。您先收下,我只想表达我的诚意,我们不是坏人。”我取出钱包,把所有的现金取出来放在桌上,大约一千多吧。
“这些钱够你们买不少粮食,或者给村里的孩子买衣服,添置文具。不够,打欠条,出去后我再给你们送来。”
吕胜拿起我的工作证和几张钞票看着。为什么他的神情会跟小五甚至肃肃一样?肯定之前没见过这么多钱吧。没想到吕胜对我工作证更有兴趣,一开口:“这是画圣所作吗?”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们不会连相机也没见过吧?我努力挤出笑容:“这只是普通的工作照,在我们那里很平常的,只要您送我们出去,我请人为你们全村每人拍一张,保证比这个漂亮多了。”
吕胜看了一会儿,把东西放回原位,依旧严肃说:“不行!村里很多人都出现痘疮,再不抓到妖人处决,我们村的疫症就压制不住了。”看来我说了半天,都是白搭。
出外查探的村民回来,摇头,我放心。
突然又一个村民冲进来,说:“保长,吴三婶家的铃儿也昏倒了,看症状又是一个染上的。”
吕胜重重一拍桌子,呼的站起来,瞪着我:“再不把人交出来,就先杀了你们!”
“有胆子你试试,敢随便杀人,叫你们一个村陪葬,全都跑不掉。”我也一拍桌子急了。
可能看我一副动真格要拼命的样子,吕胜一时也不知道该拿我怎么办。他瞪着我,我瞪回去,双方僵持不下。
屋里开始死一般的沉寂,屋外骚动起来。但碍于保长没有指示,没有人冲进来。
就这么一直僵持到天色渐渐暗下来,所有人都沉不住气了。我也记挂肃肃,十分焦急。
终于,吕胜做了个决定,对一旁村民发出指令,两人突然向我走来,我惊道:“你们想干什么?”
吕胜道:“带你下山!”
什么?我走了,肃肃怎么办?不冻死也饿死。
吕胜说:“你们不是要下山的吗?怎么现在我们带你下去,你反而不想走了?还是在等那个妖人,你知道他在哪里?”
我摇头:“除了山下被你们禁锢的二人,我们还有三个同事在山里走失了,下落不明。我要等他们到了才能走。”
“不用了,如果我们遇到他们,会带他们下山。如果几天都等不到,那你也不用再等了,肯定凶多吉少。走吧,这里不能留了。”吕胜坚决道。
什么叫不能留?还没等我反对,那两个村民就急着把我推出房门。我挣开,对吕胜说:“至少让我把行李拿上。”
我一边收拾,一边拖延时间想办法。
我故意没拿行李箱,想着肯定还要回来的。村民一前一后押着我向外走去。
出了房门,吕胜突然对旁边的人说:“点火。”
我大骇:“你们想干什么?”
没人理我,径直拿出类似火折的东西点燃火把,不断向房内还有四周扔去。这是要彻底断了肃肃的生机啊!
“住手!你们知不知道,山火的后果多么严重?灭都灭不了,四周的生灵都得丧生。”我大叫道。
“他不死,这里早晚也会死绝。”吕胜命人将我拉走。我奋力挣扎不开,只见火势越来越猛,漫延开来。
肃肃!我猛然蹲下身,引得押解人低头查看。我迅速劈向他的后颈,那是人体最薄弱的地方,那人倒地,我立即起身跑回屋里。有人想追进来,被保长制止了,火势太大,吕胜认为我也跑不掉要死在里面了。
大火熊熊,浓烟呛鼻,随手找块布打湿堵住口鼻,我跑向后井,喊着肃肃的名字,使出全身的力气把木桶拉上来。颤抖地揭开薄毯,看到肃肃灵动的双眸,感谢老天,他没事!
我把肃肃抱出来,问他有没有什么不舒服?肃肃摇头,紧接着被浓烟呛的咳起来。我急忙用湿布掩住他的口鼻,“用手按着布不要松开。兰陵这就带你走,不要害怕。”
可怎么走呢,往哪里走?我想到房间里的行李箱,忙跑了回去,发现它还在角落,眼看就要被火舌吞噬。我一咬牙打开箱盖,把里面所有东西翻倒出来,把肃肃装进去。我对他说:“你藏在里面,没有我的指示,千万不能出来,也别发出声音。”
我拖着箱子从后门逃出。见坡下坡,见路狂奔。为了防止肃肃摔伤碰伤,我使出全力,尽力提着箱子,不敢碰撞。求生的本能告诉我,无论如何要远离这里。
不知道被绊倒多少回,每次我都会拉开箱子一小口,查看肃肃是否无恙?他总是对我浅浅笑笑,我就拉好箱子继续前进。
不知道奔了多久,离火光越来越远,我一个跟头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勉强拉开箱子,让肃肃出来透透气。
肃肃轻轻抚摸我手背上的伤痕,我有些颤抖地安慰道:“别害怕,别害怕。兰陵一定带你出去。可别小看我,好歹医生也是拿刀混饭吃的!”
岂料话音未落,便传来一声嚎叫,紧接着一声又一声,连成一片。我差点死过去,这是狼嚎。
四周密密麻麻地闪烁起一片绿幽幽的光亮。
“肃肃,回箱子里去!”我第一反应就是把肃肃塞回箱子。我的箱子虽然不是那些号称可以防弹的知名品牌,但绝对坚固可以抵挡一阵。
来不及了,一只野狼扑了上来,踏在我的箱子上。我尖叫着喊道:“肃肃!”一把将他抱开,同时拼尽全力狠狠一脚踢过去。那只狼居然被我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