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却是懒得捧场,含糊的“嗯”了一声,捧着碧溪送上来的茶,轻轻抿一口,只等她接着往下说,几回下来,她心里门清儿,重点在后头呢!
所幸,李氏的脸皮早就练出来了,便是没人递梯子,她也能蹦跶着往下溜。吸了一下鼻子,抹了一下干涩的眼角,长叹一声,垂着脑袋哀婉道:
“府里的事儿,三弟妹也清楚。我们二爷是个不济事儿的,往常有公中管着,倒还勉强过得去,如今分了家,日子愈发艰难了。一家老少,都凭着我这点儿嫁妆铺子过日子,孩子要请先生,韶儿年纪不小了,也得请教习学个琴棋书画什么的,这些哪样不用银子能办成?”说完,顿了顿,眼角微抬,透过手帕缝隙飞快的斜了一眼柳氏,试探道:
“我实在是没办法了,等着坐吃山空,孩子们的前途不就给耽搁了?如今,我只能厚着脸皮来求弟妹,三弟妹你最是心善,便是为着你的几个侄子侄女,帮我一帮吧?”
你还知道自己脸皮厚?我当你把面皮当磨刀石使唤了呢!借着用帕子擦嘴角的动作,柳氏隐秘的撇撇嘴,心中不屑的腹诽道。
瞅着李氏母女的一番作态,柳氏膈应的不行。对李氏几次三番的纠缠腻歪的很。你的儿女干我屁事,我自己的孩子还顾不过来呢!
哦,装装可怜,干嚎几声,就想从她这儿搂银子。呸!做梦去吧!她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一回一套说辞,换汤不换药。嗤!有跟她掰扯的功夫,挣银子的门路早就想出来了,不过是王姨娘宠的厉害了,什么都送到二房嘴边儿,吃现成的都成习惯了——真是惯得他们!
柳氏虽笑意融融,却真正不是腼腆人儿,对着将自己闺女送到阎王殿一日游的二房人等,自觉耐心已是耗尽了,便直接问到李氏脸上:
“二嫂开玩笑了,老爷不是把兴隆大街上的两间皮货铺子给了你们,都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便只是坐等收钱,四季的收益,也尽够一年的嚼用了,更不用说其他的店铺田地,怎会艰难?”
其实真实情况是,分家时候,王姨娘哄着老爷私下里将家里最是赚钱的几家铺子给二房和四房平分了,还有庄子、现银什么的,多少数目她不说一清二楚,也能猜个大概,打量三房不知道,一个屋檐下还想藏着掖着?
银子搂进自己口袋儿,转头又来三房哭穷,可真是要钱不要脸!
他们三房倒不在意这点儿东西,索性全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大房如何想?
往日里一副偏疼大房的样子,这回可是自打巴掌,往后要是还能作出母慈子孝的模样,她才佩服!
心中思潮翻涌,对这些破事恶心的不行,柳氏唇角含着一抹嘲讽,看着李氏脸色红转青、青转白,端着茶盏闲适非常的等着她自圆其说。
果然,话音刚落,李氏长叹声戛然而止,使劲儿揪着手帕,面色变幻不停。遮羞布被人扯开,李氏既尴尬又羞恼,一口气堵到喉咙口,却是哑口无言。
暗恨柳氏不给脸面,心照不宣的事儿被搬到台面上,便是想自欺欺人都不行。王姨娘这般行事,往大里说,便是宠妾灭妻,亏待嫡子的名声也说得。
本以为三房家底丰厚,柳氏脸皮薄,便是从她指缝间漏下来的,也能让她小发一笔。却没想到,好处没要到,到让人家抓住把柄?
李氏肺都快气炸了!可却不能干耗着。
深吸一口气,李氏干笑两声,帕子一甩,一副皮厚穿不透笑模样:
“弟妹这是出息我呢!二房这点家底还不抵三房十分之一,三弟妹怕是看不上眼的。”话音一顿,李氏身子往柳氏那儿倾了倾,声音压低,神秘兮兮的说道:
“我同三弟妹历来亲厚,我这儿有桩稳赚不赔的买卖,只等着同三弟妹分享呢!”
☆、第8章 外室
张烟憋着气,强忍着李氏身上腻人的脂粉香气。心中对李氏提及的“稳赚不赔的买卖”嗤之以鼻。真要有她说的那样好,自个儿捂着还来不及的,还能分三房一杯羹?
刚才还哭穷呢,转眼便要拉着柳氏做买卖?怕是打着合伙的幌子,叫她娘出银子,当大头吧!
心里暗自腹诽,便见得柳氏脸色依旧,唇角的笑意一丝不减,显是不为所动,只淡淡推拒:
“哦?难为二嫂惦记我,只是二嫂的好意我心领了。现下打理我的田庄铺子已是叫我费尽心力,实在分身乏术啊!”闲得发慌也不跟你合作生意,稳赚不赔?是你稳赚,我干赔吧!脑子一面精儿的人,伶俐过头了。
“呵呵,不用三弟妹费心,只要三弟妹舍些许脂粉钱与我,就算三弟妹你入股了,余下的我去忙就好,三弟妹只管等着收红利就是。”对柳氏的婉拒视而不见,李氏笑的眼睛眯起,甩着手帕,毫不气馁,再接再厉,斗志高昂的拍着胸脯保证道,一边儿还不忘捻一块儿热腾腾的桂花糕往嘴里送。
柳氏真是无语了,是她表达的有错误吗?在她看来,和李氏合伙做生意就等同于拿银子。柳氏心下啧啧,这李氏愈发长进了,听人话音儿还带挑拣,只听自己乐意听的,凭着皮厚一这点儿,也算是个能耐人儿了。
“二嫂快别寒颤我了,就那几两银钱,扔水里还不够听个响儿的,二嫂是做大生意的人,会缺这几个子儿?知道二嫂是好心,想帮衬我,我领二嫂这份心。” 柳氏掩着心中不耐,凤眸微眯瞅着吃的正起劲儿的李氏,瞧着她说话空当还不忘把点心碟子往张韶那边儿推了推,眼底闪过一丝不屑,随即笑容明艳的软语回绝:
“可我不能占二嫂便宜,二嫂家好几张嘴等着吃用呢!我就不跟着添乱了,我这人笨的很,可别拖累二嫂了。”
说了半天,要做生意,却连个什么名堂都说不清楚,凭着李氏贪婪懒散的性子,必是不耐时日久的,用时短、收益多,还非得拉着她做幌子,这么一盘算,她便是不晓得,也能猜个差不离儿。
端着茶盏,眼睑微垂,遮挡住眼中冷光,柳氏心下冷然:这份自作聪明,到跟王姨娘学得挺像。
眼见柳氏死不松口,李氏有些急了,再顾不得遮掩,手撑着案几上,身子略微倾斜,道;
“三弟妹,我不骗你,真是一本万利的生意,我跟你实说了吧!这是是我娘家兄弟牵头,都是知根知底的,他手里有几桩买卖,人货齐全,银子差的也不多,只要咱们稍稍补上些,便能周转开来。只是……”
说到这儿,不知怎的李氏竟有些心虚,抬手掩着嘴角轻咳一声,轻瞥一眼笑容依旧明艳的柳氏,要说的话在脑子里转了一遍,又觉得自己没什么好心虚的,自己巴巴的给她送上这坐等收银子的好买卖,她该感激自己才是。这么一想,倒理直气壮起来,李氏清了清嗓子,笑道:
“只是,三弟妹你也知晓的,这年头生意越来越难做了,若是没有靠山,谁都想来掐一把。咱们自家人,我也不怕丢丑,我娘家却是没什么本事的,娘家兄弟在外行走多受刁难。我想着——借三弟的大名,震慑宵小。如此,我兄弟的生意弟妹算有一份功劳,随便给几个钱,算是由头,往后我娘家兄弟的生意三弟妹也算是主家了,你看可好?”
好你个头!柳氏恨不得一口唾到李氏脸上。李氏兄弟那泼皮模样,能做什么生意?
说的再好听,总结起来也不过一句:拿着她夫君张之清的名头去放印子钱,李氏一家得了钱,却要三房来做冤大头,顶着一口大黑锅。
这事要是被人攀扯出来,她家三爷的前途可算是到头了。
脑中思绪纷乱,柳氏越想越气,胸中怒火一下子烧到嗓子眼儿,只让她觉得闷气的厉害,素手轻抚胸口,不经意间抬眼,看见李氏笑中隐隐带着讨好,只觉得面目可憎。
这是血缘兄弟吗?不能是!怕是得有杀父夺妻之恨的大仇人才干得出来吧!
“我说,三弟妹……”
“李氏”柳氏一声怒喝,打断李氏的话,李氏微一怔神,反应过来时愣愣的,看着柳氏满面怒色,柳眉倒竖,凤眸凌厉,眼神如箭冷冷向她射来,却是神色迷茫,点点心虚又重返心头,不由得喃喃道:
“你这是怎么了,弟妹——”
柳氏左手按住右手,死死的忍住上前扇李氏巴掌的冲动,恨恨咬牙道:
“不敢当,三房高攀不起您这样的嫂子。”柳氏冷笑道:“我却是没想到,你们恨我家三爷竟是恨到要他前途尽毁。这得是有多大仇怨,才叫你们这般恶毒,竟是半丝兄弟情谊皆无。出这丧天良的主意,死命的要把我家三爷拖下水,真是无耻至极!”
往日面团般好拿捏的和善人儿,竟有这样雷霆之怒的时候,李氏真是惊呆了。突如其来的怒吼惊得她心思都乱了,脑中一片空白,原本想好的说辞忘光了,只能呆呆的嗫喏:
“我,我是,是好意来着……”
“我谢谢你了!”柳氏脸色一冷,吓得李氏缩了缩脖子,到了嘴边儿的话又咽了回去。原就是欺软怕硬的货,怂包一个!柳氏冷哼一声,绽出一抹嘲讽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