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我是想说的,可不是碰巧姨母来咱家了,我一高兴,就把这事忘到脑后了。”
才怪!真相是:张老爷子刚把张三爷训了一顿,教导他要兄友弟恭——主要对象是张二爷,具体事件是谦让家产,原委系王姨娘吹枕边风借着过年给俩儿子分红包,私底下划拉家产铺子,老爷子事先给嫡子打打预防针。张烟那小丫头心疼自个儿老爹,不愿让蔫头蔫脑的老爹因自己再起争端,便自己忍下这口气。
明了小丫头想法的张烟表示感慨:真是个善良可爱的小娃娃!
柳氏似笑非笑的掐了一把张烟的小脸,无奈道:“你还真是心宽!”真是个缺心眼的傻丫头,被人欺负到头上还不当回事。看来,得给这不省心的寻几个趁手的人。
张烟像是受到夸奖一般,下巴仰得高高的,凤眸微眯,傲娇道:“那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嘛!”姑奶奶我都记着呢!逮着机会绝对阴死她!
闺女小模样太是可人,柳氏心底欢喜遮掩不住,顿时搂着又是一顿揉搓亲热。待将小闺女弄的小脸红灿灿,抱着被子翻滚时,在张烟看不见的地方,柳氏眉眼低垂,眼底划过一抹厉色,看来二房还是太闲了,她的宝贝闺女还轮不到那起子庶出的贱人糟蹋。
待二房闹声渐消,事情尘埃落定,传进张烟耳朵里时,已是几月以后了。
得柳氏默许,桃子转述,张烟将得知的种种事件连接成线,脑海中还原了一副妻妾相斗的激烈画面。就张烟看来,经数月角逐,最终以二伯母李氏的压倒性胜利告终。
事情的大致经过是这样的:李氏的确如她所言,信守承诺的用一顶小轿将昔日德胜班的名角儿、如今张二爷的爱宠——仙儿姑娘接进张府,并且很是热心的把这新出炉的妾室住的院子给收拾的精致绝伦,燕窝人参等各色补品更是流水似的往仙儿屋子里堆,连眼都不带眨的——那股子大方劲儿,把张二爷喜得哟,一连五天歇在李氏屋里,示做奖励,据二房下人描述,二人又恢复了一把新婚时的蜜里调油劲儿,直把仙儿姑娘气得撕烂五六条真丝帕子。
到了第六日,仙儿姑娘夜里捂着肚子呼痛,连叫三次大夫,硬是把张二爷从李氏被窝叫了出来,扑到他怀里,胎象才算是安稳了。
当然,这番闹腾,仙儿和李氏之间算是解下梁子。
此后几月,二人之间面上一片安宁,暗地里却是你来我往,针锋相对。便是争宠,也是各出绝招,一时间更是花红柳绿,热闹非常。
张烟草草粗略算下来,李氏主场坐镇,再加上原先连个通房丫头助阵,比起大着肚子孤军奋战的仙儿姨娘,李氏略胜一筹,并没有让张二爷的心完全偏到仙儿那边儿去。
而作为抢食对象的张二爷,这些日子却是少有的舒心,回到家里,被人笑意奉承,满眼所见皆是春色。李氏难得改了醋性,竟将几个如花似玉的丫头往他跟前送,还有仙儿温柔抚慰,真是千金不换的神仙日子!
感慨见便很是得意当初自己当机立断,让仙儿进门,瞧瞧如今,妻妾和美,岂不快哉!
不过,让张二爷遗憾的是,幸福日子很是短暂,三个月后一天,仙儿姨娘滑了一跤不甚早产,一尸两命。张二爷暴怒彻查一番,得知罪魁祸首却是后院一个刚得宠几日的通房丫头,嫉妒心起,心生恶念。种种纠结过后,最终结局不过是乱葬岗上多了两卷草席,张二爷潇洒依旧,。
记起桃子谈及二房事件终了,各人结局,无限嘘唏的样子。张烟不禁默然感慨:往常耳闻总是不甚明了,如今身在其中,却才真真正正感到宅院之内勾心斗角、死痕犹在却不见血迹,真真比之前世小打小闹惨厉千倍百倍!
☆、第11章 粉衣丫头
张烟肃然端坐在书桌后,脊背挺得笔直,小脸上难得的肃正,眼睛盯着桌面,全神贯注,右手悬腕而立,练字的姿态却隐隐有了一丝大家的模样。
桃子掀帘进屋,将外头小丫头送来的点心摆到小几上,转头看到的,就是一副这样的场景。
迟疑了片刻,脚步轻巧,悄无声息的踮着脚尖挪到张烟身旁,伸长脖子,探头看去,雪白的宣纸上扭曲曲、软趴趴像乌龟的字,黑乎乎一团,勉强能看出个形状,至于是个什么字体那就得靠自个儿发挥想象了。
桃子满脸困惑的挠了挠脑袋,眼神疑惑的盯着自家小姐的后脑勺,瞅着她乌压压的墨色发亮的长发,心里想出了神,很是不解,明明自家小姐拿着个石黛都能写出端正漂亮的字来,怎么换成毛笔却不行了,一个个东倒西歪的,像没睡醒似的。
两只手无意识的绞着手帕,桃子抿着嘴唇,脑中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忽的一亮,难道……小姐她,是在藏拙!
自觉发现小姐秘密的桃子,瞬间兴奋起来,小脸红的发胀,小心脏咚咚跳着,双眼亮晶晶的盯着张烟的后背,一眨不眨。
张烟耐着性子一笔一划的练着毛笔字,变成半文盲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看书问题倒还没问题,真正动手就出洋相了。
如今,等同与回到前世小学水平,一笔一划都要从头练起不说,就连张林柏那个七岁娃娃都能拿着比她强出八条街的字来嘲笑她的狗爬字。
想起她二哥林柏咧着嘴,呲着豁口的牙,得意洋洋的臭屁样,她就恨不得把自己都觉得丢脸的字,卷吧卷吧塞进他那张漏风的嘴里。然后一脚踩到桌子上,叉着腰冲着那个眼瘸的家伙喷着吐沫星子,怒吼:
老娘是双料硕士!双料的!你不会背的四书五经,老娘早就学过了!老娘只是不习惯用毛笔——而已!老娘也是高素质的精英,会多门外语的,比你这小破厉害一千倍一万倍 ,懂不懂?
当然,张林柏是不会懂的,因为比起被人当成神经病或是妖孽附体,张烟宁愿被憋屈一下,然后让心里的小人发泄一通,叫张烟在心里过过干瘾,自我安慰一番,然后——
呃,没有然后了!
赶紧练字要紧,等到水平超过她那个臭屁的二哥,哼哼,就是姐扬眉吐气的时候了,有木有?
想象着林柏那小子面上恭敬佩服给自己稽首作揖的美好场景,张烟的心情腾然愉快很多,面带笑容的临着描红字帖,觉着自己写的字,就算歪歪扭扭也有凌乱的美感啊!
尤其是还有两个字今天的任务就要完成了,张烟眉眼飞扬,连手臂的酸痛都感到轻省不少,幸福的曙光就在眼前呀!恍惚间,她竟又找到前世上学时就快要听到下课铃声的兴奋感哦!呵呵!好神奇哦有木有!
大功告成!张烟放下手中毛笔,脊背放松,向后一倒,瘫靠在椅背上,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揉着自己酸痛的手腕。感觉有些口渴,转头想吩咐桃子端杯茶来。
不想一回头,却是吓了一跳,入眼便是桃子亮的瘆人的眸子,身子猛的往后一缩,脊背靠在扶手上,手抚上胸口,溜圆的凤眸直直的瞪着笑容古怪的桃子,软糯的嗓音扬高,道:
“呸,呸,呸!不算数,不算数!”桃子面色一变,焦急非常的低头轻呸一声,随即双手合十,转着圈儿的连连作揖,嘴里不住念念叨叨:
“我家小姐是无心的,各路神仙、满天神佛千万不要当真啊!拜托了!”
张烟好笑的看着惶恐不安的桃子,神神叨叨的样子,笑眯眯的看着这丫头将知道的神仙求了个遍儿,什么西天如来、观音菩萨……,最后竟是连玉皇大帝都蹦出来了,这不是串儿过界了么?
桃子自觉各路神仙都照顾到了,偏头想了想,没漏下的,这才松了口气。转身看着张烟,眼中是浓浓的不赞同,跺脚道:
“小姐,什么死不死的,不能胡说的,被过路神仙听到当真怎么办?小姐福泽深厚,一定会长命百岁!”
望着小丫头眼中的认真,张烟笑容微敛,从善如流的认错,态度那就一个诚恳:
“好了,我说错话了,以后不会了!”
话音刚落,便见桃子一张小脸又变回笑模样。张烟暗叹一句:瞬间变脸的本事还真是不赖!
自从上次落水后,好险捡回一条命,“死”这个字就变成忌讳——尤其是对张烟。但偏偏就张烟不在乎这个,嘴上没个准儿,每每让小丫头们焦急愤然,如桃子这般“以下犯上”,张烟却是诚心道歉,死不悔改。
张烟哭笑不得的看着桃子伫立原地,憨憨傻笑,眉眼间隐着点点心虚。凤眸微挑,对这小管家婆没好气的娇嗔道: “别愣着了,你家小姐我口渴的很,来杯茶吧!”
“哦,哦——”桃子呆了一瞬,随即转身将小几上放着的瓷盅去处,小心的倒入润白细腻的玉制小碗中,紧走几步,送到书桌前,一边笑着解释道:
“茶伤肠胃,夫人说让小姐忌着用些。小姐不是喜欢羊乳吗?奴婢按照您说的,煮牛乳的时候添了些茉莉花,果然没了那股子膻味。小姐,您尝尝?”
好笑的瞥一眼桃子殷勤的小脸,接过调羹,一会儿的工夫,一碗温热的羊乳被张烟吃个精光。桃子服侍着漱口净手后,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张烟整了整衣衫,带着桃子往柳氏的屋子请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