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需要再去撸开他的发丝,不需要再去看他的容貌,莫名的,只一眼,便是铭刻在心,不会忘记。
侧街里,传来一阵雀跃欢呼,今晚的灯会已达高*潮。
无数支烟花都已经准备好,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一盏祈愿灯,都在激动的等待着那个时刻的来临,放飞手中的梦想,祈愿天上的神能够看到自己的愿望,帮其实现。
这样的时刻,神圣而虔诚。
“时辰到,放灯。”钟声悠远,夹杂着人们的欢呼,所有的烟花同时飞上空中,将漆黑的天空炸出一个又一个五彩缤纷的漩涡。
无数只祈愿灯从主人的手中脱离,缓缓的飞上天空,飞向每个人所祈愿的美好。
震耳的烟火声中,凤浅月眼睫微微颤了一颤,却是睡的更沉了,苍白的唇角却微微上扬,像是十分开心。
梦境中,那个身穿藕色裙衫的女子正执着他的手,一笔一画的在雪白的宣纸上写着字。有梨花落下,四处都是纯纯梨花白,淡淡梨花香。
收笔温柔,一个大而端正的月字跃然纸上,他盯着那字看了许久,终于咧嘴笑了……
白云一自知想要推开他实是不太可能,可是如果不推开他,他的侍女恐怕就要回来了,待看到他们这样,必定纠缠不清。
她如今已不想再惹任何麻烦,况她回来不过是为了满腔的仇恨,自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的最好。
手中白光乍现,轻易的就将两人分开。站起身,一只手却还被他紧紧攥在手中,无论她怎么用灵力,却是没法分开。终于过了许久,相握的手有了一丝松动,白云一顺势就要抽回手来。
“别走……”他虚弱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哽咽,带着一丝乞求,那样的让人心疼,几乎无法拒绝,她动作不禁慢了下来,而后退的手再次一紧,被他牢牢抓着。
像是抓着了什么好东西的孩子,他的脸在她的手背上轻轻蹭了蹭,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
白云一为自己莫名其妙的动容无奈,以前,比他可怜百倍千倍的人她见过的不在少数,她不求回报的给予他们帮助,可是到后来,又有谁记得她的好呢,不都是迫不及待的给她补上一刀吗?
人心啊人心,永远是这世间最肮脏的东西。
仁心啊仁心,也永远是这世间最廉价的东西。
收敛心神,再次聚集白光于手中,却是眉头一皱,随即白光消逝,她拉着他,迅速闪进一条漆黑的小巷,进了一家虚掩着的院门里。
刚把院门合上,便见几道黑影从屋顶快速掠过,几个跳跃便落在了凤一桥上。
“怎么没有人?”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白云一眸光淡淡,眼底闪过一丝痛恨与厌恶。
桥上,一个黑袍人环顾四周,然后微微俯身禀报:“应该就在这附近。”
“搜。”薄唇轻启,命令的声音传入每个黑衣人的耳中,几道黑影一闪,便已不见了他们的踪迹,留下黑袍人和一紫衣公子立于桥上。
黑袍人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几乎要与暗夜融为一体,许久,尖细难听的声音再度响起:“嗯……我能感受到他们的气息,应该就在这附近。”
说话间,藏在黑袍中的手飞快的做着动作,话音刚落,一道红光从黑袍中透出,慢慢的越来越长,像是要给主人带路,一路向前,却在走了没多远便停止不前了。
凤衍卿盯着那一道红光,见它突然不动了,有些着急:“怎么了?”
黑袍里的手收起,红光慢慢消逝,尖细的嗓音此刻有些低沉:“是个高手,他完全收起了自己的灵力气息,阻断了我的探寻。”
的确是个高手,一般拥有灵力的人也会收灵力,却不会收的这样快速且分毫不露。
躲在院门后的白云一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已经有九分明了。
怪不得那天逃离刑场时,小狗会将她带至悬崖边,怪不得,凤衍卿竟然会找到她。原来,已找到了一个人替代她。
幸而刚刚她及时发现,不然就暴露了自己。仇未报身先死,她如何甘心?
那日他能找到她,不过是因为她身负重伤,已是丢了半条命的人,所以灵力大大减弱,又一心想着逃走,才会忽略大意。
现在想来,走到这一步,凤衍卿又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放过她呢?
一个黑衣人已经朝这边走来,白云一紧了紧手指,一瞬不瞬的盯着步步逼近的黑衣人,似乎潜伏在暗夜里的猛兽,只要有人踏入她的领地,便会扑过去,一招致命。
一门之隔,黑衣人在外,白云一和凤浅月在内。
突然,巷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并着一阵喧哗朝这边走来,黑衣人纵身一跃,隐身于某屋角黑暗中。
?齐渊已到家,兄不必相送。?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白云一听着十分耳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今日相谈甚欢,弟回去休息,改日咱们再相聚。?
巷口两人作揖拜别,一个朝外走,一个朝里走。
借着这个当口,白云一拖着凤浅月进了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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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偷得浮生11
这是一间极简陋的屋子,简单之极的陈设,旧而不破,贫而不乱。
最里面放着一张木架床,青色纱帐拢在两边的挂钩上,床上整齐的叠放着两床素色被褥,一切都是最简单的,再以一个山水画作屏风。
外面是一张吃饭用的圆木桌,还有四条木头凳子,桌上放着一个茶壶并几个小杯,都有些旧,显然也是用了很长时间了。
左边则是一张四方桌,一把椅子,上面放着文房四宝并一些整齐的书籍和一些零散的纸张。
书桌的后面,是一个简陋的木头书架,漆成了朱红色,上面整齐的放着一些古典书籍,且都已经归类分好。
白云一将凤浅月轻轻扶坐于书桌前,不经意间扫过桌上几张墨笔未干的纸,不由得伸手拿起细看。
屋外院门发出一声响,有脚步声传入,随即便听到插门栓的声音,再然后就是有人朝这边走来。
走了一半却又折回,走向旁边的灶屋。
白云一立于窗前,借着淡淡的朦胧夜光,看见一个人进了灶屋,随后便听得一阵水声,然后屋顶的烟囱开始冒出烟来。
想是那人在烧水洗澡了。
刚想着趁此机会离开,忽地瞥见墙角有黑影闪过,一个黑衣人已经进了院子,完全无视忙的热火朝天的灶屋,直接朝正屋奔来。
然而刚到门外,便见屋里烛火跳了跳,一盏灯亮了起来。
黑衣人忙弓着身子,一动不动的蹲在窗户下。
屋里,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二哥,二哥……唉,怎么又看书看的睡着了?竟然连灯灭了都不知道。?
黑衣人微微起身,用手沾了沾吐沫,将窗户纸捅开一个小洞,覆眼上去。
屋中烛火黯淡,书桌前趴着一个白衣男子,似已熟睡。
他的旁边,有另一个男子将灯轻轻放下,为他披上了一件朴素的外衣。
黑衣人想要看清两人长相,无奈一个趴着,一个一直背对着他,除了烛火摇曳着两人的身影,在墙壁上轻轻晃动,什么也没有。
正在灶屋里烧水的男子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好奇的走了出来,四处打探了一回,却是什么异常都没有。
凤一桥上,凤衍卿听着前去搜索的下属们的一一禀报,脸色越来越沉,越来越难看。
?竟然让他们给跑了。?冷冷开口,带着满满的不屑和愤怒。
他身边的黑袍男子一直默默的站在他身后,此刻听他这样说,微微抬头望天,还是乌云蔽月,他却隐隐看到躲在云层背后的那一轮皓月与明星,它们交相辉映,携手俯瞰这人世间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黑袍人低下头,却在心里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如此星象,看来不久后京都必有大乱啊!?
凤浅月的梦境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那一年,他十三岁。
依是满园梨花白,清风吹落枝头白花,淡香悠然。
然而从屋子到一棵梨花树下,已不再是满地落白,而是一条用血铺成的路,满地的梨花皆染上了鲜红的血,成了鲜艳刺目的红花。
那个喜欢穿藕色裙衫的美丽女子,她的裙角,衣领,袖口处皆绣着精美的梨花暗纹。
此刻,她躺在那棵开的最好的梨花树下,满身鲜血,她的身上,似有一个血窟窿,鲜血不住的往外冒着,似要染红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片花朵。
?母后……?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喊叫,直直的刺中了她的心里。
趴在落花上的女子终于慢慢的抬起头来,门口,站着一个白衣少年,那是她的月儿,她的月儿……
可是她却已经看不见了,她的脸上,原本长着这世间最纯净无垢的一双眸的地方,如今,那里早已空空如也,剩下的,只是两个不断往外冒血的血窟窿。
?月儿……月儿……?
两声微弱的呼喊,似叹息似低喃,包含着无限的悲痛和歉疚。